古代第一助产士 第75章 孤城星火

顾长渊身中剧毒、强撑病体稳定大局的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那份深植于眉宇间的疲惫与偶尔抑制不住的轻咳，仍如细微的涟漪，在绥远卫高层将领心中荡开不安。主帅重伤，强敌环伺，孤城悬于边陲，每一日的坚守，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夜色如墨，衙署书房内烛火摇曳。顾长渊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肋下伤口虽经陈院判多次行针用药，依旧隐隐作痛，那阴寒余毒如附骨之疽，不时窜动，消耗着他的精气。他强打精神，听取张将军关于城防、粮草、疫情的逐一禀报。战事陷入僵持，北狄大军退至十里外扎营，不再强攻，却派出小股骑兵不断袭扰，意图疲敝守军，更严密封锁了所有通往外界的小道，摆明了要困死绥远卫。

“……城内粮草，若按最低配给，尚可支撑月余。但药材，特别是治疗疫病和伤患的几味主药，存量已不足十日。”张将军声音沉重，“更麻烦的是，城中开始出现抢购囤积之风，虽有军法弹压，但人心惶惶，长此以往，恐生内乱。”

顾长渊闭目沉吟，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缺粮，缺药，外援断绝，内忧渐起……这是绝境。“传令：即日起，全军实行口粮配给制，官兵一体，率先垂范。开官仓，设粥棚，每日定时定量施粥，优先保障老弱妇孺。严查囤积居奇者，一经发现，物资充公，人……按军法处置！”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的寒意，“药材……集中使用，优先保障伤兵和重症疫病患者。另，派人秘密清查城中所有药铺、医馆，乃至大户人家的私藏，以市价三倍征购，抗命者，以资敌论处！”

“末将遵命！”张将军凛然应诺，他知道，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虽显酷烈，却是维系生存的唯一途径。

“疫情……最新情况如何？”顾长渊最关心的仍是这个根本问题。

方淮上前一步，禀报道：“回大人，按林大人昏迷前留下的新方调整后，新增重症患者数量已显着下降，原有重症中，约有三分之一的患者病情稳定并开始好转。但……仍有近半患者缠绵不愈，体质极度虚弱，且陆续出现了一些新的症状，如夜热早凉、盗汗、干咳无痰等，似是……邪伏阴分之象。”他眉头紧锁，“此外，军中近日有十余名兵士出现低热、皮下瘀斑、齿龈出血等症状，虽不似疫病凶急，但……下官怀疑，是否与水源或军中流传的某种‘时气’有关？”

邪伏阴分？新的症状？顾长渊心下一沉。婉清昏迷，失去了对疫情最敏锐的判断和指导，方淮虽得力，终究经验与火候有所不及。这疫情，竟如此诡谲多变？

“加强隔离，密切观察。所有患者的脉案、症状变化，每日详细记录，呈报于我。”顾长渊沉声道，“另，派人秘密取样城中各处水源，特别是井水，还有军粮仓库，仔细查验，看有无异常。”他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北狄的阴谋，或许不止投毒一种！若在水源或粮食中做手脚，慢性的、不易察觉的毒物，更能杀人于无形！

方淮悚然一惊，立刻领命：“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众人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顾长渊疲惫地靠在软枕上，阵阵眩晕袭来。他取出林婉清那本染着点点暗红血渍的笔记，一页页翻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对疫病的观察、推演、药方调整，字迹从工整到潦草，记录着她从精力充沛到油尽灯枯的过程。每一笔，都凝聚着她的心血与智慧。他指尖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她当时的专注与焦虑。

“婉清……”他低声呢喃，将笔记轻轻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你若在，定能看出这疫情背后的玄机……我该怎么做？”

无人应答。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孤寂而坚毅的侧影。

次日，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派出的三批求援斥候，仅有最后一批一人生还，身负重伤逃回，带回了令人绝望的消息：北狄已派出数支精锐骑兵，彻底封锁了通往内地的主要官道和山间小路，沿途设下重重关卡，所有试图出城者，格杀勿论！而邻近州府，或因惧疫，或因收到朝廷按兵不动的密令（顾长渊怀疑是朝中“鹞鹰”作祟），竟无一兵一卒前来接应！

绥远卫，彻底成了一座血海中的孤岛。

与此同时，方淮的查验也有了惊人发现！在城中几处公用水井和部分军粮样本中，竟真的检出微量的、与之前红色毒粉成分相似但更为隐蔽的毒素！这种毒素毒性缓慢，不易察觉，长期摄入会逐渐破坏气血，导致免疫力下降，这正是部分患者缠绵不愈和兵士出现新症状的原因！

“北狄……好狠毒的手段！”张将军得知后，惊怒交加，“这是要让我全城军民，在疫病和饥饿中慢慢耗尽最后一滴血！”

消息悄然传开，军中不可避免出现了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即便顾长渊和张将军全力弹压，但那种无形的、缓慢逼近的死亡阴影，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令人窒息。

深夜，顾长渊再次来到林婉清病榻前。连日操劳和余毒侵蚀，让他脚步虚浮，不得不倚着门框喘息片刻。陈院判刚为她施完针，见状叹息道：“大人，您需保重自己啊！林大人脉象虽弱，但根基未绝，似有……一丝极微弱的生机在缓缓凝聚，或许是……或许是您每日以内力温养之效。只是苏醒，仍需时日和机缘。”

顾长渊点点头，挥手让陈院判先去休息。他坐到榻边，握住林婉清冰凉的手，一如既往地将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这一次，他不再沉默，而是低声诉说起来，将外面的困局、疫情的诡变、北狄的毒计、朝中的暗流……一一娓娓道来。他需要倾诉，更需要她的“倾听”，仿佛这样，就能从她那里获得破局的智慧。

“……婉清，绥远卫已至绝境。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疫病未清，暗毒又至。我……不知还能撑多久。”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但只要你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这城中还有一个百姓需要守护，我顾长渊，绝不后退半步！”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她微凉的手背，仿佛那是他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支点。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掌心中那纤细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顾长渊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林婉清的脸。她的眼睫依旧紧闭，面色苍白，但……她的眉心，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梦魇中听到了他的话语，感受到了他的艰难。

“婉清？”顾长渊心脏狂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然而，那细微的反应稍纵即逝，榻上的人儿再次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过度期望下的幻觉。

但顾长渊坚信那不是幻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她还有反应，只要她还活着，他就绝不会放弃！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眼神锐利如刀。绝境之中，往往能逼出最强的力量。北狄想困死他们？那就让他们看看，这座孤城，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内无粮草？那就向这天地索取！外无援兵？那就让自己成为最强的堡垒！

他提笔，开始起草一份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动员全城军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进行生产自救和极限防御的详细方案。其中包括挖掘更深的水井、寻找替代药材、加固城防工事、甚至……组织精锐小队，进行有限度的夜间反击，以战养战！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而是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要将这绥远卫，变成北狄啃不下的硬骨头，砸不碎的铜豌豆！

孤城星火，亦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