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了,挂件转得更快,红白色的影子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模糊的光晕。林砚想起老陈总爱在训练时说 “故事哪有那么容易结束”,那时候他们总嫌他唠叨,尤其是在输球后,老陈蹲在更衣室里,一边给他们贴膏药一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 说他当年踢断了腿,躺在医院里还惦记着球队,说有些球就算踢偏了,也得追到底,“人生又不是只有输赢这两个结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风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球场上的记分牌亮着 2:0,她站在球门前比耶,身后的看台上,有个空着的座位摆着件洗得发白的教练服,领口别着枚褪色的哨子。林砚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忽然想起去年整理老陈遗物时,在那件教练服的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老陈歪歪扭扭的字:“林风这丫头射门时总爱闭眼,得练她盯着球看。”
赵磊不知何时从包里翻出个足球,黑白相间的球面沾着点草屑。“来一脚?” 他把球踢过来,林砚抬脚接住,球面的触感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这颗球是老陈留下来的,表皮已经磨出毛边,却依然带着股淡淡的橡胶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 —— 就像每个训练结束的午后,老陈把球踢给他们时,空气里飘着的味道。
林砚带球绕着栅栏走了两步,脚内侧轻轻一推,足球擦着铁条滚到赵磊脚边。“还是老样子,传球总爱偏左。” 赵磊笑着把球踢回来,“老陈当年总说你这是‘故意给对手留机会’。” 林砚弯腰捡球时,看见栅栏根部的泥土里,冒出棵小小的槐树苗,嫩绿的叶子卷着边,像只攥紧的小拳头。他忽然想起老陈说过,槐树种下去三年才能开花,“但只要开了,就一年比一年旺”。
足球挂件还在转,红白色的影子投在草地上,像串不停跳动的逗号。林砚望着那棵小树苗,突然觉得老陈说的故事真的没结束。那些藏在手机壳褶皱里的槐树叶,那些被孩子攥在手心的硬币,那些挂在栅栏上的足球挂件,都是故事里的标点符号,等着被新的脚步续写下去。
赵磊把球踢向远处的小球门,“咚” 的一声撞在门柱上,弹回来时带着清脆的回响。暮色里的球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穿过球门网的声音,像谁在轻轻翻着书页。林砚握紧了手机,感觉槐树叶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有整个夏天的光,正从那些褶皱里慢慢渗出来,落在小树苗上,落在足球挂件上,落在每个等待被读懂的注脚里。
“走吧,” 他对赵磊说,“回去看看林风的新故事。”
晚风卷着草叶的气息掠过耳畔,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林砚把装着硬币的塑料袋往怀里又紧了紧,聚乙烯薄膜摩擦的窸窣声里,硬币的叮当响像串被敲响的铜铃,在空旷的巷口荡开涟漪。他低头看了眼鞋尖,帆布面上沾着的草屑还没抖净,是刚才在球场边蹭到的 —— 和十七岁那年被老陈罚跑十圈后,鞋上沾的草屑一模一样,带着阳光晒透的干燥气息。
“老陈总说往前看,可他自己却总回头。” 赵磊的声音裹在风里,有点发飘。他正弯腰系鞋带,手指在鞋孔间穿梭的动作,像极了当年老陈帮他们缠护踝的样子。“记得不?有次咱们去邻市打比赛,大巴开了快半小时,他突然拍着司机肩膀说‘停一下’,非要回去捡林风落在场边的发绳。”
林砚的指尖在塑料袋上按出浅浅的印子。那根红绳他记得,辫梢缀着颗塑料足球,是林风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老陈当时跑回空荡荡的球场,在草皮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回来时裤腿沾着露水,却举着红绳笑得像个孩子:“咱队的幸运符可不能丢。” 后来那根红绳断了,林风哭了半宿,老陈就把断绳系在自己的钥匙串上,说 “这样好运就跟着我走了”。
巷口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两下,暖黄的光流泻在地面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并行的路。林砚想起去年整理老陈的遗物,在那个磨得发亮的钥匙串上,除了断成两截的红绳,还有枚生锈的铁环 —— 是他十八岁那年,在栅栏上掰下来的,当时为了够卡在最高处的足球,差点摔断胳膊,老陈骂了他半小时,转头却把那截铁环擦干净收了起来。
“你看这路。” 赵磊忽然指着脚下的柏油路,路面上有道浅浅的辙痕,是被常年驶过的自行车轮磨出来的。“像不像老陈画的战术线?”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辙痕蜿蜒着伸向远处的路灯,真像老陈在战术板上画的进攻路线,带着点随心所欲的弧度。当年老陈总说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画战术时从不用尺子,粉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游走,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指出最巧妙的突破点。
塑料袋里的硬币又响了起来,像是在应和什么。林砚忽然想起老陈的自行车,车筐里总放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创可贴、薄荷糖,还有捡来的玻璃弹珠 —— 说是 “哪个孩子摔倒了,给颗糖就不疼了”。有次暴雨冲垮了训练场旁的排水沟,老陈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一趟趟运砂石,车筐里的铁皮盒叮当作响,像在给埋头干活的孩子们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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