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里的硬币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串被风吹动的风铃。林砚捏着袋口的手指微微用力,塑料袋的褶皱勒进掌心,倒让他想起老陈那只总攥着硬币的手。老陈的裤兜像是个小叮当的百宝袋,总能摸出几枚亮晶晶的硬币,有时是给林风买辣条的,有时是塞给哪个没带水的孩子买汽水的,硬币上总沾着点烟草味和汗水的咸涩。
体校的铁门就在前面,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暮色里轻轻合拢。林砚远远就看见几个半大的孩子扒着栅栏往里望,脑袋凑在一起,像群探头探脑的小麻雀。他们的球鞋沾着泥,裤腿卷到膝盖,其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球场里瞅,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 像极了当年的林风。
“还记得那个总偷溜进来捡矿泉水瓶的小子不?” 赵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拎着刚买的两瓶冰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林砚点点头,怎么会忘。那孩子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放学后就蹲在栅栏外捡瓶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场内的训练。有次老陈故意把没喝完的矿泉水扔到栅栏外,看着那孩子跑过去捡,然后慢悠悠地喊:“小子,会踢球不?”
后来那孩子成了球队的 “编外成员”,老陈每天给他留个馒头,塞瓶汽水,让他帮忙捡球。有次区赛赢了,老陈掏出皱巴巴的钱包,数出二十个硬币,让那孩子去买辣条,说 “赢球就得吃点辣的,才够劲”。孩子攥着硬币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捧着包最大的辣条,非要分给每个人,自己只咬了一小口,辣得直伸舌头,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塑料袋里的硬币又响了起来,林砚低头看,夕阳的余晖透过塑料袋,在硬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他想起老陈总说:“钱这东西,挣多少是够?但能让孩子笑一笑,比啥都值。” 那年冬天特别冷,训练场的水管冻裂了,老陈自掏腰包请人修好,还买了两箱橘子,让孩子们揣在兜里暖手。那些橘子皮被林风串成了手链,挂在小球门上,风一吹,橘香混着青草味,在球场里飘了好几天。
“你看那小姑娘。” 赵磊碰了碰他的胳膊。林砚望过去,那个梳羊角辫的孩子正踮着脚,努力想够到栅栏顶上的一片槐树叶。她的鞋子前面开了个小口,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林砚忽然想起林风小时候,也是这样总穿不合脚的鞋,老陈就把自己的旧布鞋改小了给她穿,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暖和得很。
他解开塑料袋,把硬币倒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仿佛还带着老陈的体温。那年老陈住院,林砚去看他,老爷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硬币,说是 “攒着给孩子们买冰棍的”。硬币上的锈迹蹭在老陈的手背上,像朵开败的花,林砚当时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浑浊却亮闪闪的眼睛。
“走了。” 林砚把硬币重新装进袋里,袋子被撑得鼓鼓的,像只吃饱了的小松鼠。赵磊跟在他身后,冰汽水的凉意透过塑料袋渗过来,沾在手指上,很舒服。快到铁门时,那个梳羊角辫的孩子突然转过身,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们,手里还攥着片捡来的槐树叶。
林砚蹲下身,把塑料袋递过去。“拿着。”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去买辣条,买汽水,剩下的攒着。” 孩子的手指绞着衣角,不敢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袋子里的硬币,像只受惊的小鹿。赵磊在一旁笑:“拿着吧,这是老陈爷爷让给你们的。”
“老陈爷爷?” 孩子歪着头,眼睛里满是疑惑。林砚的喉结动了动,指着球场中央那片长得格外茂盛的草:“就是在那里给你们种糖果的爷爷。”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塑料袋时,硬币的碰撞声清脆得像风铃。她突然从兜里掏出片槐树叶,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个给你,像不像蝴蝶?”
林砚接过树叶,叶片在掌心轻轻颤动,像在说 “我在”。风穿过铁门的缝隙,带着远处球场的青草味,他仿佛又听见老陈的声音,哑得像被辣条呛着,却暖烘烘的:“傻站着干啥?踢球去啊!”
暮色像被拉上的厚重幕布,最后一点金红的霞光恋恋不舍地从球场草尖溜走。赵磊抬手看表时,表盘上的荧光指针正指向七点半,秒针滴答走动的声音混在晚风里,像老陈当年挂在训练馆墙上的石英钟 —— 那钟总比标准时间慢五分钟,老陈说这样能让孩子们多练会儿,“早到的时间,都是赚来的”。
“林风那丫头特意叮嘱了,今晚有她的比赛回放。” 赵磊把手机揣回裤兜,金属壳蹭到钥匙串,发出哗啦的轻响。他记得上周视频时,林风举着队服在镜头前转圈,红色球衣上的号码 “7” 被洗得有些发白,“这是老陈当年给我选的号,他说‘7’像个射门的脚,总能踢进好球”。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又落回那座小球门。新刷的白漆在暗夜里泛着朦胧的光,门柱旁不知何时多了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正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槐树叶。他忽然想起林风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那天,也是这样一只猫,蹲在球门后面看完整场,赛后林风把半根火腿肠掰给它,说 “这是我们队的幸运观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