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比预想中更为漫长,仿佛一根深深刺入废墟脏腑的生锈铁管。
混凝土墙壁被暗绿色的苔藓所覆盖,湿滑黏腻。指尖触碰上去,能感受到细密的绒毛混合着陈年积尘,在指腹搓揉下化为灰绿色的泥垢。龟裂的纹路遍布墙体,最宽的一道足以塞进两根手指。裂缝深处,嵌着几片破碎的布料——属于旧时代的深蓝色工装裤残片,边缘已被潮气侵蚀糟朽,隐约可见磨损的补丁印记。
“咚……咚……”水滴声自头顶传来,敲打在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上,空洞的回响在狭窄通道里反复震荡,如同一具缓慢走动的倒计时钟。苏夜抬头望去,管道接口处铁锈剥落,露出暗红色的锈蚀内芯。一滴浑浊的水珠悬在边缘,折射着无手中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宛如一颗凝固的血滴。
“出口还有多远?”苏夜的声音压得极低,唯恐惊扰了通道深处的未知。空间过于逼仄,两人只能前后行进,她的鼻尖几乎要触及无风衣的下摆。那布料上沾染着当铺的尘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意外地带来一种沉着的安心感。
无手中的应急灯是旧时代的遗物,塑料外壳裂开一道缝隙,被黑色胶带勉强缠裹。昏黄的光晕仅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他低头瞥了眼背包侧袋里的罗盘,盘面上蝶轮符号正微微发烫,指针狂乱地旋转,最终死死指向左前方的拐角。“快了。”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通道尽头连接着旧时代的避难所,只有穿过那里,才能抵达沼泽边缘。”
苏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碎忆刀的刀柄。鞘上的指骨坠子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如同揣着一枚小烙铁,每一步行走都轻轻撞击着她的腰侧,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空气中,霉腐气息之外,悄然渗入一丝极淡的腥甜——并非血腥,更像是腐烂果实混杂着生肉的腻味,悄然钻入鼻腔,令太阳穴隐隐发胀。
“是腐忆菌的气息。”无的声音骤然冷冽了几分。应急灯的光束猛地停顿,投射在前方地面。几具骸骨散落在地,并非“空壳”的枯骨,而是更久远、属于旧时代的遗骸。森白的骨缝间缠绕着缕缕银白色的丝状物,如同被随意遗弃的线团。
苏夜蹲下身,用刀鞘小心地拨开一缕银丝。丝线极细却异常坚韧,刀尖挑动时,可见其中流动着微弱的荧光,仿佛掺入了碾碎的星辰。“这是……?”
“腐忆菌的菌丝。”无蹲在她身侧,应急灯的光照亮了骸骨胸腔。那里积着一汪浑浊的液体,水面上漂浮着更多银丝。“它们以记忆为食。菌丝会顺呼吸道潜入大脑,先吞噬恐惧,再蚕食欢愉,直至连‘活着’的本能也点滴不剩。”
说话间,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左手手背。那道疤痕正灼烧般猩红发亮,皮肤之下,齿轮与蝶翼的纹路正轻微起伏,如同感应着菌丝的存在。苏夜注意到,他指尖沾染着些许黑色粉末——那是红夫人消散后遗留的记忆碎片尘埃,此刻正顺着他指缝的缝隙,悄然渗入墙壁的裂缝之中。
“红夫人声称能避开腐忆菌的巢穴。”苏夜站起身,碎忆刀无声出鞘半寸,刀身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你觉得可信?”
“她掌握的情报远超我们。”无收起应急灯,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面边缘刻有蝶轮符号的青铜古镜,镜面打磨得异常光亮。“但不能尽信。这是实验室的‘忆镜’,能映照出被记忆污染之物。菌丝在其中会显现为暗红。”
苏夜接过青铜镜,入手冰凉。镜面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左耳后的朱砂痣在镜中如同一粒微小的血珠。她转动镜身,照向墙壁的裂缝。镜中,暗绿色的苔藓陡然扭曲,裂缝深处果然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其中隐秘流淌。
“它们已经蔓延至此了。”苏夜的心跳漏了一拍,“红夫人会不会……刻意将我们引向菌丝最密集之处?”
无没有回答。他走到通道拐角处,侧耳凝听。拐角后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并非水滴或风声,倒似无数蠕虫在湿漉漉的木头上啃噬,“沙沙……沙沙……”,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黏腻湿意。
“走。”他声音压得更低,率先拐过转角。
转角后的通道豁然开阔,足以容纳两人并肩。地面不再是混凝土,而是铺着磨损严重的旧时代暗黄色地砖,边角碎裂,露出底下的黄土。地砖缝隙间钻出更多银丝,如同在地面铺设了一层半透明的蛛网。踩踏其上,能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弹性,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表皮。
“当心脚下。”无的声音紧贴着苏夜耳畔传来,带着应急灯散发的微热,“菌丝能感知震动,循迹追踪。”
苏夜下意识放轻脚步,碎忆刀的白光始终笼罩身前。她注意到,布满银丝的地砖上,赫然印着一串新鲜的脚印——鞋码颇大,边缘黏附着银白色的菌丝,一路延伸至通道尽头那扇铁门。铁皮门漆皮剥落殆尽,露出灰黑色的铁底。门上焊接着一块锈蚀的金属牌,红漆字迹已然模糊,唯有“避”字的走之底尚清晰可辨,扭曲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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