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模糊的门扉如同被水浸泡过久的纸页,在红夫人弥漫的气息中无声消融。边缘先泛起涟漪般的波动,随即中央裂开一道细缝。浓烈的脂粉香气混杂着陈旧书页的霉味,猛地从中涌出,刺得苏夜眉头紧锁。
红夫人走了进来。
她并未如预想般身着红裙,而是一件由无数色彩斑斓的记忆碎片缝缀而成的长袍。碎片边缘闪烁着细碎的微光,恍若将碾碎的彩虹织入了衣料。袍裾拖曳过晨光映亮的尘埃,留下了一串奇异的、闪烁的足迹——细看之下,那每一枚脚印,竟是由无数张微缩的人脸攒聚而成,无声地开合着嘴巴,如同永恒的尖叫。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
那面容美得惊人:瓷白的肌肤,深邃的紫眸,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苏夜一眼便识破了伪装——左颊上,一道极细的接缝清晰可见,如同被利刃划开后又拙劣缝合。接缝处,几片透明的记忆碎片微微嵌合,折射出截然不同的眼神:一种不属于这张脸的、只属于苏夜母亲的温柔。
心脏骤然紧缩。苏夜握紧了碎忆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刀身白光剧烈跃动,刀柄悬挂的指骨坠子疯狂撞击,发出急促的“叮叮”脆响,如同对眼前极度危险存在的尖锐预警。
“啧啧,真是把锋芒毕露的小刀。”红夫人的声音像是蜜糖包裹的寒冰,甜腻中透着刺骨的冷意。她的目光落在苏夜身上,如同鉴赏一件稀世藏品,“碎忆刀配记忆猎人,倒也般配。只可惜啊……”她拖长了尾音,指尖轻轻抚过脸颊的接缝,“刀再利,也斩不断血脉里流淌的羁绊,不是么?”
她伸出手,一枚由记忆碎片串联而成的戒指戴在指上。碎片流转间,映出苏夜母亲的面容——并非实验室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模样,而是身着家常布衣,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开满白色小花的院落里,笑容温婉宁静。
苏夜的呼吸骤然一窒。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母亲,鲜活生动,仿佛触手可及。
“你究竟是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源于愤怒而非恐惧——这女人竟敢如此亵渎母亲的记忆!
红夫人轻笑一声,收回手,指尖暧昧地划过自己脸上的接缝。“我是谁,无关紧要。”她说着,目光转向柜台后的无,眼神变得复杂,糅杂着怀念与怨毒,“要紧的是,我们都在追寻同一样东西,不是么,无?”
无伫立在柜台前,左手手背那道疤痕正灼烧般亮起猩红,皮肤之下,齿轮与蝶翼的纹路剧烈起伏,仿佛有活物即将破体而出。他死死盯着红夫人脸上的接缝,声音冷冽如坚冰:“你窃取了她的记忆。”
“窃取?”红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发出一串笑声,长袍上的碎片随之震颤,碰撞出细碎的清响,“记忆啊,从来就不曾真正属于谁。它如同流水,注定奔涌;如同微风,终将飘散。美好的记忆,就该让更多人‘披戴’在身,共享其华彩,有何不妥?”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按住自己的脸,指尖发力。那张绝美的容颜如同被揉皱的纸张,沿着接缝骤然撕裂,露出了底下的另一张面孔——更为年轻,眉宇间竟与无有几分神似,嘴角弧度柔和,左眼尾缀着一颗小小的痣。
正是无记忆中,与苏夜母亲并肩而立的那张男人的脸!
“瞧,”红夫人顶着这张脸孔,声音也刻意压低,模仿着那人的腔调,“只要有记忆在,我可以是任何人。不像你啊,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活脱脱一具行走的空壳。”
无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猛地攥紧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的疤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轰然炸裂:冰冷的实验室操作台、齿轮状的奇异仪器、苏夜母亲温暖的笑靥……以及眼前这张脸的主人,正高举着一块碎裂的齿轮,向着某个方向狂奔……
“住口!”无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颤抖,不是愤怒,而是被狠狠刺中的痛楚。
红夫人似乎极为满意他的反应,她松开手,脸上的皮囊迅速弥合,恢复成那副完美的容颜,只是接缝处的碎片闪烁得愈发急促。“我只是想帮你,”她的声线重归甜腻,“帮你记起‘空白计划’,记起你是如何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
“找死!”
苏夜再也无法遏制,身影如电光般疾射而出,碎忆刀裹挟着灼热白光,直劈红夫人面门!她无法容忍任何人如此侮辱无,更无法容忍母亲的记忆被用作肮脏的交易筹码。
红夫人早有预料,长袖一甩,无数记忆碎片化作锋利的刀刃激射而出,与碎忆刀的白光悍然相撞!“叮!”一声脆响,碎片被劈成更细微的粉末,弥漫在空气中。每一粒粉末都映照出一段扭曲的影像:绝望的哭泣、焚身的烈焰、举向自己咽喉的利刃……
“何必如此急躁呢,少主?”红夫人的身影在闪烁的粉末中若隐若现,宛如幽魅,“我知道第七块碎片的下落,也知道你母亲那‘纯净记忆’藏匿之所。只要你交出手中那三块碎片,我便告诉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