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阴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地,从那块狰狞的毒香上移开,一寸,一寸地,落在了早已面无人色的薛家兄妹身上。
整个荣庆堂,死寂一片。
那喧闹的管弦,那靡丽的歌舞,那虚伪的欢笑,全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声音,只剩下一幅幅惊恐而扭曲的无声画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沉重、冰冷、一触即碎。
“陛……陛下……冤枉啊!”
薛蟠的脑子,终于从一片空白中找回了一丝本能。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这……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是她!是她陷害我们!是林黛玉!她刚才撞过来,就是她把东西滴进去的!是栽赃!陛下!这是**裸的栽赃陷害啊!”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尖利刺耳,却又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住口!”
皇帝没有看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怒。他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薛蟠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
薛宝钗的脑子,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崩塌之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她知道,完了。
从元春吐血的那一刻起,无论这香是真是假,她们薛家都完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天香”出现开始,就为她们薛家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的绝杀之局!
可她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她猛地抬头,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恐惧与绝望,叩首于地,声音虽然颤抖,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条理:“陛下明鉴!此物是真是假,尚且不论!但此中必有蹊跷!林姑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臣女献香之时,带着所谓的‘天香’与那不明液体出现!又‘恰好’失足,将液体滴入香中!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恳请陛下彻查,还臣女,还薛家一个清白!”
她的话,掷地有声,逻辑清晰。
在场的一些人,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觉得此话不无道理。
是啊,太巧了。
然而,皇帝只是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她。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漠然。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一言不发,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但薛宝钗却感觉,自己所有的聪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辩解,都在这一道目光之下,被碾得粉碎!
她瞬间明白了。
当那口血,从元春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当那黑色的丝线,从“龙涎香王”里生长出来的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需要的,不是真相。
他需要的,是一个交代。一个平息他怒火、维护皇家颜面的……祭品!
而她们薛家,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窒息,让她沉沦。
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引爆的时刻。
一名殿前侍卫,脚步匆匆,从殿外快步跑入,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启禀陛下!宫门外有一老者,手持登闻鼓槌,不顾禁卫拦阻,拼死鸣冤!口口声声,状告皇商薛家,草菅人命,图谋不轨!”
这声音,如同投向一潭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满座皆惊!
而皇帝那张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正愁如何将此事从“后宫争宠”的层面,上升到“欺君犯上”的国法层面,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带上来!”
皇帝的声音,冷酷而威严,不容置疑。
片刻之后,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老者,被两名侍卫架着,踉踉跄跄地拖进了大殿。
正是古方!
他一见到高坐之上的皇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侍卫,连滚带爬地扑到御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咚!咚!咚!”
三声闷响,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额头。
“草民,制香匠人古方,泣血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用布包裹的、早已被血浸透的卷轴,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而悲怆,如同杜鹃泣血:
“草民状告皇商薛家!状告薛家恶霸薛蟠!他……他觊觎草民祖传的制香秘方,带人强闯草民工坊,强取豪夺!草民不从,他便……他便绑了草民年仅七岁的孙儿!”
“他以我孙儿性命为胁,逼迫草民,用那阴毒无比的‘蚀魂草’,制此‘龙涎香王’!他亲口所言,此香,是要在省亲大典上,献给贵妃娘娘!为他们薛家的‘金玉良缘’铺路!”
“草民日夜受其监视,求死不能!只能将薛家罪状,泣血写于此布之上!今日,草民拼死逃出,便是要将这欺君罔上、丧尽天良的阴谋,昭告于天下!请陛下降下天威,为草民做主!为贵妃娘娘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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