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提供的信息,像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推开了一扇窗,让齐昊看到了新的可能。他没有急于动作,而是让秘书小李调来了省发改委副主任赵文斌的详细档案,同时通过其他渠道,不动声色地了解赵文斌的近况。
档案显示,赵文斌,五十二岁,北京某重点大学经济系毕业,曾在省计委、省发改委多个岗位工作,理论功底扎实,业务能力突出,曾主导编制过数个获得国家部委好评的五年规划专项方案。但近五年来,其职务始终未动,从之前重点领域的负责人调整到了分管相对务虚的战略研究、学术交流等领域。值得注意的是,四年前,他曾是省发改委主任的有力竞争者,但最终未能上位。
反馈回来的信息则更具体:赵文斌性格耿直,不善钻营,因四年前坚持否决金山集团旗下矿业公司的一个大型露天煤矿项目(该项目被指存在严重环保隐患和安全生产风险),与当时大力推动该项目的领导(据传与吴振邦关系密切)发生激烈冲突,此后便被逐渐边缘化。近期,他甚至在一次内部研讨会上,对省里过度依赖资源开发的发展模式提出了公开质疑。
齐昊心中有数了。这是一个有原则、有能力,却因触犯利益集团而失意的干部,对金山集团及其背后的关系网有一定了解,且目前处于被压制状态,有寻求改变的潜在动力。这样的人,或许可以争取。
他没有选择在办公室约见,那太引人注目。通过一位可靠的中间人,齐昊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于金州市区一家僻静的茶舍包厢里,见到了赵文斌。
赵文斌身材清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也夹杂着些许不得志的郁色。见到齐昊,他略显拘谨,但礼节周到:“齐书记。”
“文斌同志,不必客气,今天算是私人交流,随便聊聊。”齐昊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语气平和,“我看了你前几年主持编制的那个关于西山省产业结构调整的报告,很有见地,特别是关于摆脱资源路径依赖,发展绿色低碳产业的构想,很有前瞻性。”
谈到专业领域,赵文斌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齐书记过奖了,都是些纸上谈兵,不合时宜的想法罢了。”
“不合时宜?”齐昊轻轻吹开茶沫,“我倒觉得,越是发展遇到瓶颈,越需要打破路径依赖。西山不能总躺在矿山上吃饭,资源总会枯竭,环境承载也有限度。凉山那边的贫困,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单一发展模式导致的恶果。”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凉山。赵文斌听到“凉山”二字,神色微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齐昊不急于追问,转而谈起自己调研时看到的贫困状况,谈到扶贫资金可能存在的问题,也谈及了金山集团在其中的身影。他语气沉痛,带着真诚的忧虑。
赵文斌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终于,他抬起头,看向齐昊:“齐书记,您是新来的领导,有些情况可能不了解。金山集团……在西山,不仅仅是一个企业。”
他打开了话匣子,虽然措辞依旧谨慎,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齐昊心惊。据赵文斌所说,金山集团起家于西山市(西山省下辖的地级市),早期依靠煤矿开采完成原始积累,法人金大山只是个台前人物,真正的掌控者背景很深,与省里乃至更高层面的关系盘根错节。集团业务迅速扩张到房地产、农业、甚至最近开始涉足金融领域,几乎每一个关键节点,都伴随着巨额银行贷款、优质地块的低价获取、或者特定行业牌照的破格审批。
“四年前那个煤矿项目,明明环评不过关,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开采对地下水系会造成不可逆的破坏,却差点强行上马。”赵文斌语气中带着愤懑,“我当时据理力争,得罪了人,但也只是让项目暂时搁置。我听说……他们最近又在活动,想换个名目重启。”
“他们看中的,不只是煤矿的利润吧?”齐昊若有所思地问。
赵文斌压低了声音:“那个矿区的伴生资源,以及周边的土地,价值可能远超煤矿本身。而且,我怀疑他们通过控制一些关键资源的审批和开发,在进行……利益输送和布局。”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齐昊明白,赵文斌所指的“他们”,必然牵扯到西山省的高层。这次谈话,证实了他之前的许多猜测,也让他对金山集团的能量和运作模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文斌同志,你的这些专业见解和坚持原则的精神,很宝贵。省里的发展,需要不同的声音,也需要敢于坚持正确意见的干部。”齐昊看着赵文斌,语气诚恳,“我希望你能把那份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报告再完善一下,找时间在合适的范围内讲一讲。有些话,总需要有人来说。”
赵文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信任和期待,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齐书记。”
与赵文斌的会面,让齐昊找到了一位潜在的同盟军,也获得了更多关于对手的信息。但他清楚,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对手在西山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他必须找到更直接、更具杀伤力的突破口。郑毅提到的刘浩与金大山的境外资金往来,或许是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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