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上的意外表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赵珩原本灰暗的生活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虽然沈芷萱的评价依旧吝啬而冰冷,但侯府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明目张胆的鄙夷,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探究。连永平侯赵擎,在一次家宴上,破天荒地没有对他横眉冷对,甚至还问了一句“伤势如何”,尽管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赵珩那颗被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心,悄然活泛了一丝。或许,这苦不堪言的“改造”,也并非全无益处?
然而,沈芷萱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秋狩的风波刚过,新的“功课”便接踵而至。
这次不是武艺,而是文治。
“从明日起,上午习武,下午读书。”沈芷萱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拍在书桌上,语气不容置疑,“四书五经,策论诗赋,皆需涉猎。每月我会考校一次。”
赵珩看着那张清单,眼前一黑。他前世虽是皇帝,但那是赶鸭子上架,忙于政务权术,于经典学问上实在算不得精深,尤其是科举所需的那些经义文章,更是头疼。原主赵珩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书房里的书都是摆设。
“夫人……”赵珩试图挣扎,“这……科举之事,非我所长,再者,我也无需……”
“无需?”沈芷萱打断他,眸光清冷如刀,“永平侯世子,将来难道只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即便不考功名,不通文墨,如何持家,如何立世?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镇北将军的女儿嫁了个目不识丁的废物?”
句句诛心。
赵珩哑口无言。他重生一回,难道真要顶着“废物”的名头过完这一生?更何况,如今还绑上了沈芷萱的名声。
“我……我读。”他垂头丧气地应下。
于是,赵珩的苦难生涯增添了新的内容。上午在校场被摔打得晕头转向,下午就在书房里对着之乎者也头昏眼花。沈芷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大堆科举范文和经义注解,逼着他死记硬背。
她自己也时常坐在书房一角,或擦拭兵器,或翻阅兵书,偶尔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赵珩便是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继续啃读那些晦涩的文字。
这日,赵珩正被一篇佶屈聱牙的策论折磨得欲仙欲死,窗外传来一阵喧闹。他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被侯府管家引着,正朝内院走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手持折扇,风度翩翩,正是吏部尚书之子,王伦。
赵珩心里咯噔一下。这厮来干嘛?秋狩的账还没算呢!
果然,王伦一行人径直来到了书房外。
“赵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王伦隔着窗户,笑容满面地拱手,仿佛秋狩上的刁难从未发生过。
赵珩放下书,皱了皱眉,还没开口,沈芷萱已放下手中的兵书,走到了窗边。
“王公子有何贵干?”她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带着惯有的冷意。
王伦看到沈芷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原来是世子妃。听闻世子近日闭门苦读,小弟特携几位好友,前来探望,顺便……邀世子出去散散心。‘翰墨斋’新到了一批古籍字画,还有江南来的清倌人献艺,风雅得紧,世子定会喜欢。”
这话说得漂亮,实则包藏祸心。“翰墨斋”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以文会友是假,吃喝嫖赌是真。王伦这是明知赵珩在“改过自新”,故意来拉他下水。
赵珩岂会不知?他正要严词拒绝,却听沈芷萱淡淡开口:
“有劳王公子挂心。不过,夫君近日功课繁忙,恐怕无暇分身。”
王伦笑容不变:“世子妃此言差矣。读书之道,一张一弛。总闷在屋里,岂不成了书呆子?再者,我等皆是斯文人,不过是品茗论画,听曲怡情,绝不会带坏了世子。”
他身后几个纨绔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赵兄,出去透透气吧!”
“那清倌人的琵琶,可是一绝!”
“王兄得了幅前朝古画,正想请赵兄品鉴呢!”
几人七嘴八舌,看似热情,实则将赵珩架在火上烤。若不去,显得他不近人情,胆小怕事;若去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更会在沈芷萱面前坐实了“烂泥扶不上墙”的评价。
赵珩进退两难,额角见汗。他偷偷看向沈芷萱,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仿佛事不关己。
就在赵珩几乎要扛不住压力,准备硬着头皮拒绝时,沈芷萱忽然转过头,看向他,问道:“夫君以为如何?”
她把皮球踢了回来!
赵珩一愣,对上她清冷的眸子。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考验?
电光石火间,赵珩福至心灵。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窗外一脸期待的王伦等人,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遗憾的笑容:
“王兄和诸位兄台的好意,赵珩心领了。只是……”他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书本,叹了口气,“实在是课业繁重,不敢懈怠。再者,内子督课甚严,若是知道我偷懒出去……呵呵,诸位想必也听说过内子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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