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259章 万国梯航

建安九年五月（公元204年6月），荆州的溽暑比往年更早地笼罩了襄阳城。州牧府内弥漫着浓重的药石气息，刘表枯槁地躺在锦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榻前，长子刘琦与幼子刘琮分立两侧，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刘琦面容憔悴，眼中是掩不住的忧虑与惶恐；刘琮虽也垂首，目光却不时瞟向屏风后隐约的衣角——那里，站着其舅父蔡瑁，荆州水师都督，亦是荆州豪族蔡氏的魁首。

“父亲…”刘琦刚欲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便打断了刘表。老州牧艰难地摆摆手，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最终停在刘琦脸上，喘息道：“吾…恐时日无多。荆州…交予汝…守之…当亲贤臣，远小人…与玄德…同心…”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痰中已带了血丝。蔡瑁自屏风后闪出，一脸“关切”：“主公保重！大公子，主公需静养，还是先退下吧？”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之意。

刘琦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只得躬身告退。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州牧府，正遇上一人立于阶前。青衫纶巾，身长八尺，面如冠玉，眼神清亮如深潭，正是新近被刘备三顾茅庐请出的军师，诸葛亮。

“大公子。”诸葛亮羽扇轻摇，声音平静无波，“州牧病笃，小人弄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刘琦如见救命稻草，一把抓住诸葛亮衣袖：“先生救我！蔡瑁、张允把持内外，父亲…父亲恐已难护我周全！”

诸葛亮目光扫过戒备森严的州牧府，羽扇指向城北方向：“江夏太守黄祖，性虽刚愎，然素敬州牧，更与蔡瑁有隙。大公子可速请表奏，自领江夏太守！江夏控扼汉水下游，北接豫章，西屏荆州，有兵有地，进可呼应左将军（刘备），退可自保无虞。此乃避祸存身，以待天时之策也。”他声音压得更低，“左将军处，已密令关云长将军移驻樊城，旦夕可至汉水。若蔡瑁等敢行废立不轨…自有强援。”

刘琦眼中燃起希望之火，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揖：“先生大恩，琦没齿难忘！”他再不迟疑，转身疾步奔向官署，连夜书写请调江夏的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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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轮骄阳之下，长安城却是一片沸腾。朱雀大街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五色旌旗招展。自明光门至朱雀门，金吾卫持戟肃立，甲胄鲜明，刀矛如林。无数长安百姓涌上街头，踮脚翘首，只为亲眼目睹那千年难遇的盛景——西域万国来朝！

礼曹掾孙乾身着玄端朝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一丝不苟地站在朱雀门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缓缓行来的庞大使团队伍。鼓乐齐鸣声中，一支支风格迥异、色彩斑斓的队伍出现在长街尽头。

为首的是龟兹国质子。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头戴缀满绿松石的金冠，身着紫红锦袍，骑乘一匹雪白骆驼，身后随从捧着巨大的玉盘，盘中盛满流光溢彩的玉石、玛瑙。接着是焉耆国使者，魁梧的武士簇拥着一位头戴鹰羽冠的王子，献上装饰着黄金马具的乌孙骏马。疏勒人身着白袍，献上镶嵌宝石的弯刀与巨大的羊毛地毯。车师前部、后部的王子并辔而行，献上成箱的葡萄美酒与风干的珍奇果品。莎车人献上巨大的金佛与色彩艳丽的挂毯。鄯善（楼兰）王子最为年幼，约十岁上下，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上，献上晶莹的盐晶与奇异的沙漠药材。最后是姑墨与疏勒的使者，献上成捆的香料与稀有的孔雀石。驼铃叮当，骏马嘶鸣，奇装异服，珍宝耀眼，浓烈的异域气息混合着香料的味道，冲击着每一个长安人的感官。

“万国来朝！这才是天朝气象啊！”道旁白发老者激动得热泪盈眶。 “看那大马！比咱们的河西马还高一头！” “啧啧，那玉石，那金子…西域真是遍地宝贝！” 惊叹、议论、欢呼声浪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未央宫前殿，庄严肃穆。王康高踞御座，十二旒冕垂珠，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在殿内烛火与天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深沉的威仪。阶下，程昱、贾诩、法正、陈宫、崔琰、徐岳、赵俨等中枢重臣分列左右，皆着朝服，持笏肃立。

“宣——西域诸国质子、使臣觐见！”礼官洪亮悠长的唱喏穿透大殿。

在礼曹属吏引导下，八国质子与使臣依次入殿。纵然在各自国内亦是尊贵无比，此刻行走在这恢弘如天阙的殿堂，感受着两侧如高山般矗立的甲士那冰冷的目光，这些少年王孙与使臣无不屏息凝神，依着孙乾事先反复教导的汉礼，趋步向前，深深拜伏于丹墀之下。生硬的汉话参差不齐地响起：

“龟兹王子白震（汉名），奉父王之命，叩拜大汉大将军、晋侯！” “焉耆王子龙熙（汉名），奉父王之命，叩拜大汉大将军、晋侯！” “疏勒使者…” “莎车王子尉迟信（汉名）…” “鄯善王子扜泥（汉名）…” 声音带着敬畏与颤抖。王康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匍匐的身影，如同天神俯瞰凡尘。他缓缓抬手，声音沉稳如洪钟，响彻大殿：“诸卿远来，梯山航海，忠顺可嘉。赐座！”

内侍引着诸王孙使臣在殿侧锦墩落座，人人如释重负，却又更加拘谨。

“西域之地，自古为中国藩屏。今诸国弃暗投明，重归汉统，此乃苍生之福，亦为尔等之幸。”王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既入长安，当习汉礼，明汉法，知仁义。着礼曹、崇文馆，妥为安置诸王子于崇文馆进学，择名师授以经史子集、律令典章。使臣人等，由理番院安置，学习邦交礼仪。一应用度，皆由户曹供给。”

“谢大将军天恩！”诸王孙使臣再次离席拜谢，心中滋味复杂。入崇文馆学习，既是恩遇，亦是羁縻。从此，他们便是长安城中最尊贵的“客人”，也是各自国家命脉所系的“人质”。

“报——！”殿外忽传来急促的通禀，“征西将军赵云麾下，越骑营校尉郭淮，押解西域战获，已至明光门外复命！”

“宣！”王康眼中精光一闪。

片刻，一身风尘征袍、甲胄染尘的郭淮大步上殿，虽疲惫却难掩昂扬之气。他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郭淮，奉征西将军令，押解西域初定之缴获，回京复命！参见主公！”

“伯济辛苦！子龙与仲达安好否？”王康问道，这也是殿内所有人心系之事。

“禀主公！赵将军与司马军师安好！大军现驻乌垒城，震慑四方，诸国宾服！赵将军命末将转禀：西域初平，根基已立，王都护（王固）至后，必能大定乾坤！”郭淮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前线将士特有的豪迈，“此役缴获，计有：黄金八万两！和田美玉、玛瑙、瑟瑟（绿松石）等珍宝三十大箱！上等香料（胡椒、肉桂、没药等）五百石！乌孙、大宛良驹三千匹！健驼五千峰！西域精金（用于锻造）五万斤！另有诸国贡奉之奇珍异宝、典籍图册无数，清单在此，请主公御览！”他双手呈上一份厚厚的清单。

侍立王康身侧的内侍总管接过清单，恭敬呈上。王康展开，目光扫过那令人咋舌的数字，神色依旧平静，只微微颔首：“子龙、仲达并西征将士，劳苦功高！所获珍宝，着金曹入库；良驹健驼，即送天驷苑与牧监验看；精金移交军器监。一应缴获，皆登记造册，论功行赏！”

“诺！”阶下金曹掾徐岳、牧监监正张牧、军器监监正郑浑齐声应命，脸上都难掩振奋。徐岳更是心中飞速盘算着这笔巨额财富对府库亏空的填补与丝路未来的收益，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朝会散去，王康特允郭淮随驾至天驷苑。当那三千匹来自极西之地的神骏被驱入巨大的皇家马场时，整个天驷苑都轰动了。

“天爷！这肩高！这骨架！”马监令韩暨早已没了平日的持重，几乎是扑到了一匹通体如黑缎、四蹄如雪的大宛马前，颤抖着手抚摸着那流线型的脖颈，感受着皮毛下强劲的筋肉搏动，“真正的汗血天马后裔啊！主公您看这眼，这耳！灵性！十足的灵性！”他又奔向一匹体型稍矮却异常敦实、鬃毛浓密的乌孙马，“好！耐力定是极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河西马与之相比，形虽高大，筋骨耐力恐有不及！”老马监抱着马颈，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有此三千神骏为种，假以时日，我西北铁骑之坐骑，当冠绝寰宇！”

王康负手立于高台，看着马场内如云的神骏奔腾嘶鸣，烟尘滚滚。郭淮侍立身侧，低声禀报着西域风土人情、山川险要，以及赵将军、司马军师如何恩威并施，压服诸国。夕阳的金辉洒落，给奔腾的马群、高耸的宫阙、以及王康深沉的面容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

长安城的暮鼓沉沉响起，朱雀大街的喧嚣早已散去，唯有天驷苑中的马嘶声，穿透宫墙，隐隐回荡在这座日益成为天下中心的雄城上空。丝路的财富与力量，正循着万里黄沙之路，源源不断地注入西北霸业的血脉之中。而在遥远的南方，荆襄之地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