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258章 西极定鼎

建安九年正月，长安城银装素裹。大将军府后园暖阁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窗棂外透入的凛冽寒意。王康难得卸下甲胄，只着一件玄色常服，斜倚在软榻上。长子王湛已十五岁，正襟危坐，执笔誊抄着《孙子兵法》；三子王汴与长女王清这对龙凤胎刚满十一岁，伏在案几上对弈，黑白棋子敲落枰间，清脆有声；次子王泽抱着刚满周岁的幼妹王汾，小心翼翼地逗弄。公孙离与吕雯两位妾室含笑坐在一旁，手中针线穿梭，缝制着孩童的新衣。融融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唯有一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赵雨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虽也拿着针线，目光却频频飘向西北铅灰色的天空。针尖几次险些刺破指尖，她却浑然未觉。

“阿姊，”王康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可是惦念子龙了？”

赵雨指尖一颤，强笑道：“主公明鉴。子龙远征西域，算来已整一年又三月。万里黄沙，音讯断绝…妾身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声音渐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西域，那是比凉州更遥不可及的绝域，传说中妖魔横行、沙暴噬人的地方。兄长再是勇武，能抵得过天地之威、人心之诡么？

暖阁内的欢声笑语静了一瞬。王泽懂事地将妹妹抱得更紧些，王湛也搁下笔，望向母亲。王康起身，走到赵雨身侧，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微凉的肩头：“子龙持重，仲达多谋。孤既敢遣他们西去，便有把握。安心，捷报…当在不远。”他话音未落，暖阁外便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伴着程昱特有的低沉嗓音：“主公，西域八百里加急军报！”

“快呈！”王康霍然转身，眼中精光暴涨。暖阁内所有人，连同懵懂的孩童，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赵雨更是猛地站起，手中针线滑落在地。

程昱大步踏入，风尘仆仆，眉宇间却带着罕见的振奋。他双手捧上一卷用火漆封缄、沾满尘沙的厚厚皮筒，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征西将军赵云、军师中郎将司马懿联名奏报！自建安八年八月出玉门，历时一载零四月，大小百余战，连破鄯善、车师前部、车师后部、焉耆、龟兹、姑墨、莎车、疏勒八国！斩首三万七千级，俘其王公贵族百余人！收编西域诸国降卒四万一千众！缴获黄金、玉石、骏马、骆驼无算！今西域南、北两道三十六国，慑我军威，多已遣使请降，愿臣服纳贡！司马军师已勒令其国，各遣质子入长安为质，约期今岁夏秋之际抵京！赵将军奏请主公，速遣干吏能臣，组建西域都护府，以固西陲万世之基！”

“好！好！好！”王康连赞三声，一把抓过皮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迅速拆开火漆，展开里面详尽的军报舆图。墨迹勾勒的西域山川城郭之上，代表西北军的黑色箭头如利剑般贯穿南北两道，一个个被朱砂圈出的国名旁标注着破降字样。军报末尾，是赵云力透纸背的请命与司马懿缜密周详的治理方略。

暖阁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赵雨早已泪流满面，却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喃喃道：“苍天庇佑…兄长无恙…兄长立下不世之功了！”王湛、王汴等孩子也小脸涨红，眼中满是崇敬。

王康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激荡豪情，目光如电扫过程昱：“仲德，即刻传令！”

“诺！”程昱肃然躬身。

“其一：擢镇西将军王固，为西域都护府大都护，总揽西域诸军政！命其交接河西玉门、阳关防务，火速返长安述职！孤要亲授方略！”王康声音斩钉截铁。王固乃他陈留起家的族弟，忠诚勇毅，久镇西陲，通晓羌胡边情，更是敦煌血战的老将，由他坐镇西域，再合适不过。

“其二：河西防务，关乎西域命脉，不容有失！擢飞骑营校尉王栓为平西将军，接掌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诸军事！玉门、阳关两营镇军由其节制！务必给孤守稳这条丝路咽喉！”王栓亦是陈留王氏子弟，飞骑营以骑射精绝、机动力强着称，由其镇守河西走廊，足堪重任。

“其三：王栓既升迁，其原统飞骑营不可一日无主。着飞骑营军司马王宣，晋校尉，接掌飞骑营！”王宣乃王康族侄，年方二十六，在讲武堂与边郡磨砺多年，忠诚勇悍。

“其四：赵云、司马懿所收四万一千降卒，着王固抵西域后，即行汰弱留强，精选悍勇者三万人整编为镇军！分设六营，归西域都护府直辖！”王康略一沉吟，“兵曹需速拟营号及校尉人选报孤！记住，此六营校尉，当以年轻干练、通晓边务、有讲武堂履历者为先！”

程昱运笔如飞，口中复述无误。

“其五：剩余一万三千降卒，编为西域屯田军！着李孚为西域屯田军校尉，总领其事！”李孚乃赵郡寒士，建安六年冬由贾诩举荐入大将军府门下督，佐理番院处置归化文书，精于庶务，为人勤勉。“屯田军分驻车师前王庭、车师后王庭、渠犁、轮台、伊吾庐、柳中、龟兹、姑墨、莎车、焉耆、乌垒、精绝、且末、鄯善凡十三处要地，每处设屯田都尉一员，领一部千人，专司戍垦，稳固据点！粮种农具，由仓曹统筹，随王固大军西运！”

“其六：命和洽为西域都护府长史，佐王固理民政、通商旅、抚诸胡！”和洽乃汝南名士，文采斐然，建安六年冬入大将军幕府为录事，佐法曹掾杜袭参详律令，心思缜密，正是治理新附之地的良才。

“其七：传谕赵云、司马懿！西域初定，百废待兴，诸国虽表面臣服，然其心难测。命赵云暂留西域，统本部禁军及新编镇军，震慑四方宵小！待王固至乌垒，各部屯田军据点稳固，诸国质子抵京，局势大定后，方可班师回朝！此期间，凡有反复作乱者，”王康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金铁之音，“准其临机专断，犁庭扫穴，不必请命！”

“臣程昱，领大将军令！”程昱躬身应诺，墨迹未干的军令迅速被等候在外的书记官誊抄数份，由军情司八百里快骑分送四方。

暖阁内重新恢复了暖意，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激昂。王康走到赵雨面前，将那份沾着西域风沙的捷报轻轻放在她手中：“阿姊，子龙不仅无恙，更立下拓土万里、勒石西极的不世之功！此乃天佑我西北，亦是你赵氏满门忠烈所积之福！”

赵雨捧着军报，指尖拂过赵云二字，泪珠滚落，却绽开如释重负又无比骄傲的笑容：“妾身…替兄长，谢主公信重！”她深深一福。王康亲手将她扶起，目光扫过暖阁中神色振奋的家人与部属，朗声道：“西域定鼎，丝路再通！此乃天赐良机，铸我西北万世之基！传膳！今日当贺！”

未央宫深处，象征西域的疆域版图被朱笔重重勾勒，与雍凉并州连成一片更为辽阔雄浑的赤色。长安城的雪，似乎也因这来自万里之外的捷报，变得不再那么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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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九年三月，长安城春寒料峭。镇西将军王固风尘仆仆，自敦煌日夜兼程，赶回帝都述职。未央宫宣室殿内，炭火驱散了殿宇深阔带来的清冷。王固一身征尘未洗的戎装，甲叶上犹带塞外风沙的痕迹，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王固，奉诏回京述职！参见主公！”

王康自御座起身，亲手将他扶起：“叔坚辛苦！河西数年，敦煌血战，玉门扬威，西域之路，赖卿扼守，功莫大焉！”他目光灼灼，直入主题，“今擢卿为西域都护府大都护，非为酬功，实乃托付西陲万里疆土之重！此去乌垒，当如何措置，卿可有方略？”

王固胸中热血激荡，沉声道：“臣谨遵主公‘威服并用，固本清源’之训！其要有三：”

“其一，立威！西域诸胡，畏威而不怀德。赵将军大军虽暂驻，然久必班师。臣至乌垒，当借赵将军余威，行雷霆手段！精选归附之胡酋豪帅子弟，充任质子近卫，名为恩宠，实为羁縻。仿照理番院《归化律》《胡汉通婚令》，强推质子与汉军将校、屯田吏卒联姻，血脉相融，其心自附！凡有阳奉阴违、煽动作乱之酋长，立诛其族，以首级传示诸国！务使‘汉律’二字，烙印其心！”

王康颔首：“羁縻联姻，诛首立威。此乃长治久安之策。可。”

“其二，固本！屯田乃立足根基。李孚之一万三千屯田军分驻十三处要冲，犹嫌不足。臣请：一，仿河套旧制，于车师、渠犁、轮台、伊吾庐四地水草丰美处，设大型官营牧场，由牧监派员主持，畜养战马、骆驼，既供军需，亦利商旅；二，命工曹速遣精通水利之匠，随臣西行，勘测天山雪水，于屯田据点广修坎儿井、支渠，变戈壁为绿洲！三，请主公允准，自凉州徙汉民万户实边西域，充实屯田据点及新建之城邑！汉民扎根，则西域永为我土！”

“准！”王康毫不犹豫，“徙民之事，着户曹掾崔琰与尔对接，今秋粮收后即行！水利匠作，工曹马钧亲自遴选精干，随军出发！牧场之设，牧监张牧遣得力干员听尔调遣！”

“其三，通商！丝路乃西域命脉，亦是府库财源。臣请：于乌垒、龟兹、疏勒三地，设‘安西互市监’，由金曹派员执掌。严控盐、铁、军械流出，大力收购西域良马、玉石、毛皮、药材。更请主公赐下‘晋元通宝’母钱范，于乌垒设宝泉分监，铸‘安西通宝’，驱逐诸国杂钱劣币，掌控西域钱货命脉！商路通则人心附，财货足则军备强！”

王康眼中精光大盛：“好一个‘掌控钱货命脉’！徐岳！”

金曹掾徐岳应声出列：“臣在！”

“即着尔遴选通晓商贾、钱法之干吏三人，携‘晋元通宝’母钱范及精铜十万斤，随王都护西行！乌垒宝泉分监，由尔金曹直辖，务必使‘安西通宝’畅通西域！”王康又看向王固，“互市之利，七成归都护府以充军资，三成输中枢。此乃西域养西域之策，叔坚可放手施为！”

“臣，谢主公信重！必竭股肱之力，定鼎西极，不负所托！”王固抱拳，声震殿宇。

“兵曹所拟六营镇军校尉名录在此。”程昱适时呈上一份名册。王康展开，目光扫过六个年轻的名字与履历：

玉门营校尉：张峻，生年180年，敦煌豪族张氏旁支，讲武堂丙班毕业，原玉门营军侯。

阳关营校尉：李虔，生年180年，武威郡人，父为归化羌酋，讲武堂丙班毕业，原阳关营军侯。

龟兹营校尉：麴演，生年181年，陇西狄道人，讲武堂丁班毕业，原狄道营军侯。

车师骑营校尉：尉迟圭，生年179年，朔方归化匈奴尉迟部头人之子，讲武堂丙班毕业，骁勇善骑射。

焉耆骑营校尉：白准，生年180年，北地郡归化卢水胡，讲武堂丁班毕业，原阴山骑营队率。

疏勒骑营校尉：郭昕，生年181年，太原郭氏远支，讲武堂丁班毕业，原雁门骑营军侯。

“此六人，皆根底清白，年富力强，久历边塞，通晓胡情，更在讲武堂受训，熟知我军战法。”赵俨补充道，“由其分掌三处要隘战兵营与三支机动骑营，辅以王都护坐镇中枢，足可慑服诸胡。”

王康合上册页：“甚好。此六校尉，即归王都护节制。望尔等精诚用命，扬我西北军威于万里之外！”

“末将等谨遵大将军令！誓死效命！”阶下候命的六名年轻将领齐声应诺，眼中燃烧着建功立业的炽热火焰。

数日后，灞桥烟柳初绽新芽。一支庞大的队伍自长安开拔，向西逶迤而去。新任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王固金甲紫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其身后，是刘劭、李孚等文吏，马钧派出的水利匠作队伍，金曹的商税干员与满载钱范、精铜的车队，以及兵曹点选补充西域镇军的五千汉骑精锐。更远处，凉州徙民的先头队伍也已开始集结。

王康独立未央宫高台，目送那支承载着西北霸业西进宏图的队伍融入漫天烟尘。程昱静立身侧，低声道：“王都护此去，西域根基可定。然所费钱粮、徙民安堵，皆需时日。与袁绍之三年休战，恰为我等赢得此喘息之机。待西域财货循丝路滚滚东来，凉州徙民大熟，新增八营禁军成锋…主公，那时节，这天下棋局，又当如何落子？”

王康的目光掠过东方隐约的关山，唇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袁本初欲休养生息？孤何尝不是？然孤养的是猛虎，砺的是利剑。三年…足够孤的猛虎踞稳河西，利剑磨穿西域！待粮秣盈仓，锋镝淬火，这休战之约么…”他负手而立，未央宫的阴影笼罩其身，唯有声音斩断料峭春风，“便由不得他了。”

祁连山的雪顶映着日光，皑皑一片，如同无数指向苍穹的森寒枪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