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217章 固本砺锋

建安二年九月廿一（公元197年 ) 长安的深秋已颇有寒意，灞水两岸的柳枝褪尽了金黄，显露出嶙峋的筋骨。骠骑将军府——如今已是大将军府的节堂内，炉火驱散了外面的萧瑟，却驱不散那份因权柄扩张而带来的凝重责任。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王康的目光如尺，丈量着新划定的雍、并两州疆土。

“名器已正，疆土重分，根基需固。”王康的声音在堂中回荡，清晰而沉稳，“户曹掾崔琰（字季珪）。”

“臣在！”崔琰手持厚重的户册簿录，肃然出列。

“着你总责，即日厘定雍、并二州新辖各郡之丁口田亩，重造黄册鱼鳞，务求精准！雍州九郡——”王康的手指精准地点向舆图，“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此三辅帝都根基；朔方郡、上郡，河套塞上屏障；安定郡、北地郡、天水郡、武都郡，新定陇右要冲！此九郡，乃我王业腹心，西陲命脉，其户口、田亩、赋税、丁役，一丝一毫皆须明晰在册，为日后施政之基！”

他的指尖随即划向东面：“并州九郡——五原郡、云中郡、定襄郡，阴山锁钥；雁门郡、西河郡，表里山河；太原郡、上党郡，晋阳根本；河东郡、河内郡，盐铁东屏！此九郡，北疆雄镇，东出之基，编户齐民之责，同等紧要！至于凉州，”王康的目光扫过舆图西陲那片尚显空疏的区域，最终停在陇西郡上，“陇西新附，百废待兴，暂依雍州天水郡例，一体编户造册。金城及河西诸郡，待王师犁庭扫穴，再行纳入！限期两月，户曹需将两州十八郡之新册，呈于案前！”

“臣崔琰领命！户曹上下必竭尽全力，厘清田亩丁口，使两州根基磐石永固！”崔琰深深一揖，深知此任关乎未来税赋、兵源乃至整个统治的基石，容不得半点含糊。

王康颔首，目光转向农业命脉：“屯田乃养军安民之本，今两州格局新定，屯田之制亦需随之调整，专任责成！”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任命重臣的决断，“枣祗听令！”

原典农中郎将、总管并州九郡屯田的枣祗（字子尼）应声出列：“末将在！”

“擢升尔为典农将军！总督并州九郡屯田军事务！自五原、云中、定襄之边塞屯垦，至太原、上党、河东、河内之腹地粮仓，凡并州境内所有屯田军、官田水利、谷仓储运，皆归尔总揽调度！务使塞上粮秣充盈，表里山河仓廪殷实，为我北疆雄师之坚实后盾！”王康的任命斩钉截铁，赋予其统管整个并州农业命脉的大权。

枣祗虎目精光一闪，胸膛起伏，慨然抱拳：“末将枣祗，必不负大将军重托！并州之土，必无闲田；并州之仓，必无虚粟！”他深知肩上担子之重，这九郡之地，既是屏障，更是粮仓与兵源。

“韩浩听令！”王康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干才。

原河东屯田中郎将韩浩（字子威）沉稳出列：“末将在！”

“擢升尔为屯田将军！总督雍州九郡屯田军事务！”王康的手再次指向雍州舆图，“自三辅京畿膏腴之地，至朔方、上郡边塞屯堡，再至安定、北地、天水、武都新定之陇右沃野！雍州九郡屯田军之编练、戍垦、水利兴修、仓储转运，皆由尔一体统辖！此地乃王业核心，西陲命脉，屯田安边，关乎全局稳定！尔当夙夜匪懈，督率各郡屯田校尉，深耕陇坂，丰实关中！”

韩浩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末将韩浩，谨遵大将军令！雍州之地，必田畴尽辟，仓廪如山，为大军西进、帝都安宁，奠定万世不移之基！”他深知这片新整合的土地，既有富庶的三辅，也有待开发的边郡和新附之地，整合调度，挑战巨大。

“国渊！”王康看向另一位屯田干吏。

原太原屯田军校尉国渊（字子尼）出列：“下官在！”

“改任尔为陇西屯田校尉！”王康的目光落在陇西郡的位置上，“陇西新附，羌汉杂处，地扼河西走廊东口，位置至关重要。着你即刻赴任，统率陇西屯田军一万一千人，专责该郡屯垦戍边、兴修水利、抚定流民、协防地方诸务！此地乃未来西进之前哨，务必使之稳固，渐成粮秣兵源之新基！”

“下官国渊领命！必鞠躬尽瘁，使陇西荒田尽垦，流民归心，成大将军西陲之坚实壁垒！”国渊肃然应诺，眼中闪烁着在边郡大展拳脚的决心。

屯田布局落定，如同为两州庞大的躯体梳理了输送血液的脉络。王康正欲再议他事，节堂外忽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军器监监正郑浑（字文公）与工曹掾马钧（字德衡）二人联袂而至，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色，眼中却跳跃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郑浑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图册，马钧身后则跟着几名抬着沉重木箱的健壮工匠。

“启禀大将军！”郑浑声音洪亮，带着献宝般的激动，“军器监奉钧命研造之守城利器——‘三弓床弩’与‘霹雳车’，历时一载，耗工巨万，今终得大成！特来献捷，请大将军与诸位大人移驾城外霸水之滨校场，验看其威！”

此言一出，堂中文武精神皆是一振！守城利器，正是巩固新得疆土、应对未来变局的迫切所需！

霸水西岸，一片开阔的河滩被临时辟为校场。深秋的风掠过河面，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场中数百名官员将士心中的热切。一座近两人高的庞然巨物矗立场中，正是那“三弓床弩”。其主体为粗大坚实的硬木框架，三张以坚韧柘木为胎、上等牛筋为弦的巨大复合弓成“品”字形上下叠加，被粗如儿臂的铁制机括牢牢固定于弩床之上。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根近乎一丈长的巨型弩箭，纯铁打造的箭簇在秋阳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箭杆粗逾儿臂，透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凶悍气息。十余名**着上身、筋肉虬结的力士正喊着号子，奋力转动着绞盘，粗大的弩弦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一寸寸拉开至极限，蓄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与之相隔数十步，则是另一尊形制奇特的器械——“霹雳车”。其主体是一个巨大的木质杠杆，一端是深陷地面的沉重配重箱（内填千斤巨石），另一端则是硕大的皮制弹兜。杠杆由坚固的支架支撑，旁边有绞盘和卡榫控制其俯仰与击发。数名工匠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打磨光滑、重达数十斤的浑圆石弹放入皮兜之中。

王康率众臣立于临时搭建的观台之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场中。郑浑亲自上前，挥动令旗。

“三弓床弩！目标——三百步外覆甲木靶！放！”传令官嘶声高喝。

“嘣——！！！”

一声沉闷到撼动心肺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巨兽挣脱了束缚！那支丈许长的巨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撕裂空气，发出刺耳欲聋的厉啸！三百步的距离，瞬息即至！

“轰隆！！！”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传来！远处河滩上那座以三层厚木板为面、内衬铁板、外覆湿泥生牛皮的特制靶墙，如同被天神巨锤正面轰中！坚固的木板和铁板在沛然莫御的巨力下如同纸糊般碎裂、扭曲、崩解！木屑、铁片、泥块混合着破碎的牛皮，呈放射状猛烈喷溅开来！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豁口和满地狼藉！那支恐怖的巨箭，竟已穿透厚墙，余势不减地深深扎进靶墙后方十余步的河滩泥土中，只留下半截箭杆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余音！

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唯有霸水呜咽的流水声和远处受惊飞鸟的哀鸣。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文臣还是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已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武器！

“霹雳车！目标——两百五十步外土石矮垒！放！”郑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自豪。

“咔哒！”机括解脱的脆响。

“呜——！”巨大的杠杆臂在配重箱的猛然下坠带动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上扬！皮兜中的石弹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出，划出一道高耸的抛物线！

“轰！！！”

石弹如同陨星天降，精准地砸在远处模拟小型城垣的土石矮垒上！刹那间，土石崩飞，烟尘冲天！那垒墙仿佛被巨兽啃掉了一大块，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周围的土石结构在剧烈的震动下哗啦啦地坍塌了一片！其覆盖范围与震撼效果，远非人力投掷或普通炮车可比！

两击之威，震慑全场！

王康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他大步走下观台，来到那兀自散发着硝烟与木屑气息的残破靶墙和坍塌土垒前，亲手抚摸着三弓床弩那冰冷的绞盘和霹雳车沉重的配重箱。良久，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校场：

“三弓床弩，穿金裂石！霹雳飞炮，摧城撼岳！此乃守土护城之神兵！郑浑、马钧及军器监上下，铸此利器，功在社稷！重赏！”

郑浑、马钧及在场工匠激动得满面通红，伏地叩谢。

王康的目光扫过肃立的诸将群臣，最终落在辅军将军吕岱（字定公）身上：“吕岱！”

“末将在！”吕岱肃然出列。

“着尔辅兵营，即刻接收此二种利器！三弓床弩、霹雳车，各先行打造三十具，尽数装备尔部！辅兵营需精选健卒，日夜操演，务必娴熟其装填、瞄准、击发之法！此等重器，乃我守御之坚盾，破敌之重锤，万不可懈怠！”

“末将遵命！必使将士精熟，利器尽展其威！”吕岱抱拳领命，声音洪亮。

王康的视线随即转向工曹掾马钧与军器监监正郑浑，语气斩钉截铁：“工曹、军器监听令！此二器既成，当全力赶造！自即日起，倾注人力物力，务求速增其数！首要之务，乃武装我雍、并二州所有郡县城池！”

他手指西北舆图，语速加快，条理分明：“各郡治所大城，如晋阳（并州）、长安（雍州）、朔方、天水、安定、太原、河东（安邑）等，皆为战略要冲，人口汇聚之所！其城防乃重中之重！着每城首批配属三弓床弩二十具，霹雳车三十具！务必于开春之前，安装于预设之坚固炮位、弩台之上！由该郡郡都尉亲自督管，精兵操持！”

“各郡属县之县城，乃地方屏障，亦不容有失！首批每县配属三弓床弩十具，霹雳车十五具！限期半年，必须武装到位！”

“所需之巨型弩箭、配重石弹，各郡县需就地取材，大量储备！工曹统筹，军器监指导，务使箭簇锋利，石弹浑圆合度！守城器械之完备，关乎一城军民之生死存亡！此乃死命令！”

“诺！臣等领命！”马钧、郑浑齐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使命感与紧迫感。“工曹、军器监必竭尽所能，督率各郡匠作营，日夜赶工！所需铁料、硬木、筋胶、麻绳等物料，即刻行文各郡，限期如数调拨！”

王康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那两尊沉默的战争巨兽，以及远方在秋阳下轮廓愈发清晰雄浑的长安新城墙。深青色的“大将军王”旌旗在城楼高处猎猎作响。

“利器已成，城防当固。”王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霸水河畔，“雍、并之基已立，凉州之名已复。砺我戈矛，固我城垣，静待风云，西进之期，不远矣！”字字句句，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霸水的寒风卷过校场，带着新造器械的木铁气息和远方泥土的微腥，深青色的旌旗下，一场无声的固本砺锋，正在这西北的深秋里，紧锣密鼓地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