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那场冻硬辣条崩断官刀的戏码,像长了翅膀的风雪耗子,一夜之间就窜遍了北平城的大街小巷,成了边关军民茶余饭后最带劲儿的“下酒菜”。连带着“寒冰穿云箭”的名头,都透着一股子荒诞不经却又让人牙根发痒的神奇魔力。
镇朔将军府,暖阁。
上好的银霜炭在紫铜兽炉里烧得噼啪作响,暖意融融,与外头能把人鼻子冻掉的严寒形成了两个世界。燕王朱棣没穿那身标志性的蟒袍,只套了件玄色暗纹的常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罗汉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截断刀——正是昨日税吏那把佩刀的下半身。
刀口断得极其干脆利落,茬口新鲜,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半根冻得梆硬、深红褐色的“寒冰穿云箭”,上面那道浅浅的白印子,在炉火映照下格外刺眼。
“殿下!您要给卑职做主啊!” 一个带着哭腔、鼻音浓重的声音打破了暖阁的宁静。昨日那位威风扫地、差点被气背过去的税吏头目,此刻正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脑门磕得砰砰响,那顶油腻的瓜皮小帽都歪到了一边。
“那李拾!无法无天!公然以…以这等妖物冒充军粮,抗拒王税!形同谋反啊殿下!” 税吏指着那半根辣条,手指抖得像得了鸡爪疯,“他…他这是打朝廷的脸!打殿下的脸!更可恨的是,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损毁官物!藐视法度!其心可诛!其行当斩啊殿下!” 他声嘶力竭,唾沫星子在暖阁的光线里飞舞,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把李拾钉死在耻辱柱上再挫骨扬灰。
朱棣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截断刀的茬口,感受着那锋锐冰冷的触感。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鉴赏一件稀世古玩。
“谋反?” 朱棣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碴子摩擦般的质感,让暖阁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地上涕泪横流的税吏,又落回手中那截断刀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弧度。
“本王倒是觉得,” 他屈指,在那冻硬的辣条上“铛”地弹了一下,声音清脆,如同金石交击,“这玩意儿…挺有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截断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冻透了的‘军粮’,能把精钢官刀崩成两截?呵…省心啊。”
“啊?” 税吏的哭诉戛然而止,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完全没跟上王爷的脑回路。
“省心?” 朱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侍立的亲卫听,“这要是用在军械上,省下多少铁料?省下多少锤炼的功夫?省下多少银子?” 他掂量着那截断刀,眼神锐利如鹰,“李拾此人…有点门道。这‘寒冰穿云箭’,给本王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路数。至于税…” 他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得像在掸灰,“按规矩办,别让人抓了把柄。下去吧。”
“殿…殿下?” 税吏彻底懵了。他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呢?铁链枷锁呢?怎么王爷的关注点…歪到省钱上去了?
“嗯?” 朱棣鼻腔里哼出一个冰冷的单音。
税吏浑身一激灵,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留下那半截断刀和半根辣条,成了暖阁里最诡异的装饰品。朱棣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逡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罗汉榻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眼底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算计与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探究。
翌日,居庸关税关。
风雪依旧,甚至比昨日更加酷烈。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然而,税关前却比昨日更加“热闹”。
一架前所未见的巨大铁秤,如同狰狞的钢铁怪兽,被硬生生架在了入城通道的正中央!这秤通体由黑沉沉的寒铁打造,巨大的秤杆足有成年男子大腿粗,上面刻满了繁复冰冷的刻度。最骇人的是那秤砣——足足有磨盘大小!同样由不知名的寒铁铸成,表面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永不融化的坚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森森白气,仿佛刚从九幽寒狱里拖出来!
秤砣下方,悬着一根碗口粗的玄铁链,垂落下来,链头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寒铁钩爪!钩爪正下方,对应的是一块同样巨大、同样凝结着厚厚冰层的寒铁砧板,深深嵌入冻土之中。
这便是“冰秤”!
几个穿着厚厚羊皮袄、脸冻得发紫的税吏,正围着这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秤忙活,往秤杆的关键部位泼水,水一接触那彻骨的寒气,瞬间就冻成了冰,加固着结构。税关旁边,昨日那税吏头目裹着件崭新的狐裘,脸上还残留着昨日虎口崩裂的狼狈,但三角眼里却燃烧着恶毒的兴奋和报复的快意。他脚下,赫然踩着几页墨迹淋漓、还散发着新鲜墨臭味的《北平关税则》增补页!那增补页最顶端,一行大字触目惊心:“**凡入城货物,无论军民商贾,须经‘冰秤’复称核验!违者以抗税论处,货物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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