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口黑沉沉的棺材,如同七头蛰伏的巨兽,森然列阵于破庙后院那片荒芜的泥地上。连日雨水浸泡,泥地变得湿滑黏腻,踩上去便是一个深坑,混着枯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破庙屋顶巨大的窟窿,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灰尘在光柱里狂舞,却丝毫照不暖那几口棺材渗出的阴冷死气。
李拾就站在这片光与暗、生与死的交界处。
他左脚踩在为首那口最厚实的棺材盖上,靴底的污泥蹭在陈年旧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右手则高高擎着那面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貌、边缘还挂着几缕破布的三角旗。旗面被后院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扑打在棺材棱角上,发出啪啪的闷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鼓点。
“都瞧见了吗?”李拾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风声旗响,清亮得如同出鞘的刀锋,瞬间割开了后院沉滞的空气,“这七口棺材,就是咱破庙棺材铺的根!是咱的底气,更是咱未来的金山银山!”
他目光如电,扫过院墙缺口外越聚越多、伸长了脖子的脑袋——码头扛大包的力夫、挎着菜篮子的婆子、摇着破扇子的闲汉、甚至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半大孩子。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惊疑、好奇,还有对“棺材”与“金山银山”这诡异组合的本能排斥与隐秘渴望。
“老话说得好,独木不成林,独财难发家!”李拾左脚又在棺材盖上重重一跺,那棺材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今日起,咱破庙棺材铺的‘股’,正式开拆!拆作整整一千份!百文铜钱一股,童叟无欺,银货两讫!”
“嘶——”
墙外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百文?对码头扛一天包才挣几十文的力夫来说,这不是小数目。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棺材铺的股?听着就晦气…”
“晦气?”李拾耳朵尖得很,嗤笑一声,手腕猛地一抖,一面早就准备好的硬木牌子被他精准地砸进墙外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咚!木牌落地,激起一小片尘土。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其上。
木牌上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在午后浑浊的光线下,却仿佛自带金光:
? 每股年息:粮五升 / 盐半斤 / 辣条十根(三选一,童叟无欺,棺材铺信誉担保!)
? 股东特权:新品棺材试睡优先体验权 分店命名投票权(让你名留青史!)
? 限购令:每人最高十股(公平普惠,先到先得,手快有手慢无!)
死寂。
墙内墙外,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风吹破旗的扑啦声和棺材板偶尔发出的细微开裂声。
下一秒,如同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粮五升?!盐半斤?!还…还有辣条?!”一个卖菜婆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的半蔫菜叶子掉地上都浑然不觉,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带着撕裂般的亢奋,“老天爷!这比存钱庄划算多了!钱庄那点利够买盐粒子吗?棺材铺出息给实打实的粮盐啊!原始股!这绝对是原始股啊!”
原始股!这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点燃了人群。钱庄那点可怜的利息,在实打实的粮盐辣条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晦气?棺材板底下能长出白米白盐,那还叫晦气?那叫财气!
“让开!都让开!”人群轰然炸开,疯狂向内挤压,无数只手伸向那面决定命运的硬木牌子,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开启宝藏的金钥匙。汹涌的人潮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腐朽的院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土块簌簌落下。
“我的!我先摸到的!”
“挤个屁!踩我脚了!”
“前面的看完没有?不买别占着茅坑!”
混乱中,只见那卖菜婆子以与她年纪绝不相符的敏捷,猛地拔下头上唯一一根磨得发亮的银簪子,毫不犹豫地塞给旁边一个专门在码头帮人跑腿兑钱的小子,几乎是吼着吩咐:“快!去老刘头当铺!死当!换钱!老娘要买十股!给孙儿留份产业!棺材铺里长出来的产业,稳当!”
她身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的穷书生,脸涨得通红,眼神却亮得吓人,嘴里念念有词:“奇哉!妙哉!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此非奇货可居,乃普惠金融之创举也!”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翻得毛了边的《四书章句集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刺啦”一声,竟将封面连带前面几页撕了下来,又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用破布包着的铜钱,一股脑塞进撕下的书页里,胡乱包成一个鼓囊囊的布包,奋力向前挤去:“兄台!劳驾!让一让!小弟要一股!不!十股!此乃货殖真经!比圣贤书实在!”
更疯狂的一幕在码头通往莺燕巷的岔路口上演。
三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楼歌姬,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在几个胆大领头的姑娘带领下,提着裙裾,不顾形象地从小巷里冲了出来,胭脂水粉的香气瞬间冲淡了码头的鱼腥汗臭。
“姐妹们!快!棺材铺招股了!”领头的姑娘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泼辣劲儿,“年息能选辣条十根!十根!咱们凑个‘花魁股’!以后棺材铺就是咱娘家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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