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城外的雪原上,屈辱和红油味尚未散尽。鬼力赤裹挟着三万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狼骑,如同受伤的巨兽,正沿着冰冻的官道,朝着下一个目标——大同粮仓的方向,疯狂扑去!铁蹄踏碎冰凌,卷起千堆雪浪,复仇的火焰在每一双狼眼中燃烧。时间,成了悬在九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与此同时,宣府城内,气氛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临时征用的巨大车马场中央,一个钢铁与火焰的怪物正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咆哮。李拾的“财神号”蒸汽列车,这个曾经载着辣油桶横扫草原的功臣,此刻正经历着它诞生以来最极限的压榨。巨大的锅炉被烧得通红,滚滚浓烟如同愤怒的黑龙,扭曲着冲向铅灰色的天穹,发出沉闷如雷的吼声。整个车体都在剧烈地震颤,铆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车头驾驶室内,热浪逼人,如同桑拿房开了地狱模式。
工部扛把子蒯祥老爷子,此刻彻底抛下了大匠的矜持。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被汗水和煤灰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汗褂子,露出两条精瘦却肌肉虬结的胳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上蹭满了黑灰,只剩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手中的大铁锹,挥舞得如同风车!一锹!又一锹!乌黑发亮的块煤,如同黑色的瀑布,被他以非人的力量和频率,疯狂地铲进那如同饕餮巨口般熊熊燃烧的炉膛!
“加压!加压!给老子往死里加压!!”蒯祥的嘶吼声压过了锅炉的咆哮,唾沫星子在灼热的空气中瞬间蒸发,“锅炉烧不炸!就给老子跑炸!跑不炸!老子亲自炸了它!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快!”
驾驶台前,负责操控的几个工部年轻弟子,个个脸红脖子粗,眼珠子死死盯着前方一排闪烁着幽光的琉璃仪表盘。这些精心打磨的琉璃罩下,镶嵌着蒯祥呕心沥血设计的指针仪表。此刻,代表锅炉压力的那根粗大指针,正像嗑了兴奋剂的疯狗,疯狂地颤抖着,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仪表盘最顶端那片刺眼的、代表死亡禁区的——鲜红色区域!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那脆弱的琉璃罩就要连同指针一起爆开!
“师…师傅!红区了!顶不住了!”一个弟子带着哭腔嘶喊,手抖得像帕金森。
“顶不住也得顶!当它是你婆娘吗?温柔点能跑八百里?!”蒯祥头也不回,又是一锹煤狠狠砸进炉膛,火焰“轰”地一声窜起老高,映得他须发皆张,如同从煤堆里爬出来的怒目金刚,“看外面!看外面!!”
车窗外,是急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白线条的冰原景象。寒风如同实质的刀子,刮过车体,发出尖锐的厉啸。巨大的铁轮疯狂碾压着冻土和冰凌,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断的轰鸣!整列火车在极限的催逼下,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摆、上下颠簸,仿佛随时会脱离轨道,表演一场钢铁版的“托马斯全旋”。
车厢连接处,钢铁在极限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嘣!”的呻吟,铆钉崩飞的脆响不时传来。更可怕的是,车轴轴承的位置,在高速摩擦和巨大压力下,已经开始迸溅出细密的、橘红色的火星!如同濒死巨兽伤口渗出的滚烫血液,在车体两侧拖曳出两道短暂而凄厉的流光!
“时速!时速多少了?!”蒯祥一边疯狂铲煤,一边嘶吼着问。
车头前方,一个特制的、需要人工翻动的巨大木质时速牌,正被一个同样汗流浃背的弟子,用尽吃奶的力气,艰难地扳动着上面的木楔子。
啪嗒!
一块写着“贰拾”的木牌被艰难地翻了下去。
啪嗒!
下一块木牌倔强地翻了上来,上面用朱砂赫然写着刺目的——“贰拾伍里”!
二十五里!这已经是“财神号”设计极限速度的1.5倍!是拿命在跑!
“二…二十五里!”弟子吼得嗓子都劈了。
“好!好小子!”蒯祥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亢奋,仿佛看到了绝世美人,铲煤的动作更加疯狂,“再加把劲!榨干它!给老子榨干它最后一滴油!”
就在这钢铁哀鸣、濒临解体的极限时刻——
哐当!
驾驶室通往后面车厢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李拾裹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脸色凝重如铁。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疯狂撞击红区的压力表,扫过车窗外那拖曳着火星的车轴,再扫过蒯祥那状若疯魔的样子。
“轴承扛不住了!温度太高!再跑下去,轮轴熔断,全车都得交代在这冰天雪地里!”李拾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所有噪音。
“那怎么办?!停下来给鬼力赤那孙子送菜吗?!”蒯祥赤红着眼睛吼道,手中铁锹不停,“老子宁可炸在半路,也绝不便宜那狼崽子!”
李拾没有废话,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驾驶室角落那个巨大的、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热浪和焦糊味的铸铁润滑箱上!里面的润滑脂(主要是动物油脂混合一些矿物油)早已被高温熬干,冒着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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