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驿,这座九边物流网硕果仅存、也是最重要的蒸汽心脏,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炼狱考验。
外面是白毛风卷起的死亡帷幕,天地一片混沌,冰粒子砸在驿站的石墙和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如擂鼓的“噼啪”声,仿佛要将整个建筑生生砸塌。驿站内,则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巨大的锅炉房如同咆哮的钢铁巨兽腹腔。两台由蒯祥亲手督造、象征着工业力量的巨型“镖旗”蒸汽锅炉,正以前所未有的极限状态轰鸣着!炉膛内,暗红色的火光透过厚实的观察孔疯狂跳跃,映照着墙上巨大的压力仪表盘——那根粗壮的琉璃管压力计,猩红的液柱早已突破了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死死顶在标着“危险!极限!”的鲜红刻度线上,并且还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幅度,剧烈地、疯狂地向上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锅炉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整个地面都在随之震颤!
“压力!压力要爆了!”仪表盘前,一个年轻司炉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徒劳地试图去扳动那些早已锁死的泄压阀手轮。
“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一切噪音!
只见锅炉顶部,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正悬挂在粗大的蒸汽管道上!是王铁柱!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扣住一根冰冷的管道凸起,整个身体悬在半空,随着锅炉的震动剧烈摇晃!他那条空荡荡的左袖管在灼热的气流中狂乱飞舞,如同绝望的旗帜。而他仅存的右手,此刻竟挥舞着一柄前端被烧得通红、临时改造成钩状的巨大铁钎!
“压力阀堵死了!娘的!让老子给它通通肠子!”王铁柱双目赤红,脸上混合着油污、汗水和被高温炙烤出的水泡,他怒吼着,看准下方那个被焦油和结垢死死堵住的泄压阀口,如同战场上的悍卒发起决死冲锋,用尽全身力气,将烧红的铁钩狠狠捅了进去!
“滋啦——!!!”
一股混合着焦臭和蒸汽的灼热白气猛地从阀口喷出!巨大的反冲力震得王铁柱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铁钎柄!但他那只独臂如同焊死在了铁钎上,青筋暴起,肌肉贲张,死死顶着!铁钎在高温高压的蒸汽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点点艰难地深入!
“蒯大人!温度!温度也冲顶了!”另一个仪表盘前传来凄厉的尖叫!
只见另一台锅炉的温度计琉璃管,在内部液柱狂暴的冲击下,表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管内代表温度的深紫色液柱,正以一种自杀式的速度冲向顶端炸裂的临界点!
“操!”蒯祥刚从一台锅炉的注水口旁爬下来,浑身湿透,头发被蒸汽燎得卷曲发焦,听到尖叫,猛地扭头!看到那即将爆裂的温度计,他瞳孔骤缩!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扑向炸点的敢死队员,猛地抓起旁边一条浸透了冷水的、沉甸甸的厚棉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让开!”他嘶吼着,像一颗裹着湿布的炮弹,朝着那台即将失控的锅炉仪表盘狠狠撞了过去!
“轰!!!”
就在蒯祥扑到仪表盘前的刹那!那根承受不住高温高压的琉璃温度计,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轰然炸裂!
无数锋利的、灼热的琉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喷射而出!大部分被蒯祥身上湿重的棉被挡住,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但仍有几片尖利的碎片,如同死神的獠牙,狠狠穿透了棉被边缘,深深扎进了他挡在脸前的左手掌心!
“呃啊——!”剧痛让蒯祥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鲜血瞬间涌出,在他被烫得发红的手掌上,迅速晕染开,如同绽开了一朵凄艳而狰狞的血色莲花!几滴滚烫的血珠溅落在同样滚烫的仪表盘铁壳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化作暗红的焦痕。
“蒯大人!”周围的人惊骇欲绝。
蒯祥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穿过尚未散尽的灼热蒸汽和琉璃碎片,死死抓住了旁边一根备用温度计的铜质感应探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进了锅炉侧壁预留的备用检测孔!同时,沾满鲜血的左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死死压住了主泄压阀的辅助杠杆!
“吱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一股巨大的、带着焦糊味的白色蒸汽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狂暴地喷涌而出!锅炉那令人心悸的震颤和呻吟,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丝。
“顶…顶住了…”蒯祥靠着滚烫的锅炉外壳滑坐在地,裹在身上的湿棉被冒着白气,左手无力地垂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煤灰遍布的地面。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里灼烧般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一个负责铲煤的司炉,脸色青紫,直挺挺地栽倒在煤堆旁,口吐白沫,已然晕厥。
“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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