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下,人声鼎沸,万头攒动,活像一锅煮沸了的饺子汤。凛冽的寒风似乎都被这冲天的热气逼退了几步。巨大的琉璃告示牌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牌子上用朱砂和墨笔勾勒出繁复精美的图案——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怀抱着一串流光溢彩的铜钱,熊猫下方,“九边振兴——熊猫通宝债”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逼人。旁边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足以让后世律师都头疼的发行条款。
告示牌前临时搭建的竹棚,此刻成了全场的焦点。棚子四周被手持水火棍、眼神锐利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围得水泄不通,如同守护着金山银海。棚内,李拾一身深色常服,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地看着台下汹涌的人潮,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蒯祥则像个护崽的老母鸡,紧张兮兮地守在那台由蒸汽驱动的、巨大而精密的“债券编号压印机”旁,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吞吐着刚刚印好、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债券。
真正引爆全场的,是棚前那个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的身影——柳如是。
她今日未施浓妆,只挽了个简单的堕马髻,鬓边斜簪一支造型奇特的赤金步摇。那步摇的顶端,并非寻常的凤鸟花卉,竟是一枚小巧玲珑、用纯金打造的“熊猫通宝债”模型!一只憨态可掬的金熊猫抱着一枚金灿灿的铜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金光,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诸位父老乡亲!”柳如是的声音清越,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却又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国朝艰难,九边将士浴血!此‘熊猫通宝债’,非为盘剥,实为救急!以未来三年九边盐铁茶税为坚实抵押!年息五分!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蔻丹如血,轻轻点向琉璃告示牌上最核心的两行条款:
【年息:五分(50%)!】
【抵押担保:九边盐铁茶税(未来三年)!】
“五分利?!”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个数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我的老天爷!比放印子钱还厚道!”
“盐税茶税!这可是硬通货!比傅扒皮打的白条靠谱一万倍!”
“柳大家簪子上的金债券就是凭证!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狂热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人群向前疯狂涌动,兵丁们组成的人墙被冲得摇摇欲坠,竹棚被挤得嘎吱作响。
就在这狂热达到顶点之际!
“呜——!!!”
一阵极其怪异的、如同鬼哭的狂风,毫无预兆地从街角卷起!这风邪门得很,不偏不倚,如同长了眼睛的巨手,狠狠攫住了那看似牢固的竹棚顶!
“咔嚓!轰隆——!”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和巨响!整个竹棚顶竟被这邪风硬生生掀飞出去!棚顶堆积如小山、刚刚印刷出来、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熊猫债发行说明书”,如同被惊起的白色鸽群,哗啦啦被狂风卷上高空!
霎时间,正阳门上空,下起了一场奇异的“雪”!不是雪花,是无数张雪白的、印着熊猫抱铜钱图案的说明书!纸张在狂风中翻滚、碰撞、四散飘飞,如同天女散花,又似冥纸漫天!
“说明书!说明书飞了!”
“快抢!那是凭证!是发财的路引啊!”
“我的!那张飘向酒楼的!是我的!”
人群彻底疯狂了!什么秩序,什么体面,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数只手伸向天空,跳跃着、嘶吼着、争抢着!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富商,被几个壮硕家丁护着,指着天上飘过的一张说明书,急得跳脚:“给我!给我抢十份!不!二十份!老子回去就抵押祖宅!”
另一边,一个穿着补丁棉袄、头插草标、面前摊着“卖身葬父”白布的瘦弱少女,看着漫天飞舞的“发财纸”,眼中闪过绝望中迸发出的最后一丝亮光!她猛地抓起面前那块写满凄苦的白布,跌跌撞撞冲向附近一个当铺的幌子,声音尖利:“掌柜的!快!快看看我这布…值几个钱?我要买债券!买一张就行!”那白布,是她最后的“资产”。
更有甚者,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直接冲开人群,停在离竹棚不远的地方。车门打开,沉重的银箱被家丁粗暴地倾倒而出!白花花的银锭在雪地上滚落,映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马车主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者,声音洪亮:“李大人!柳大家!现银在此!有多少债券,老夫吃多少!”
未时(下午一点)的钟声尚未敲响,正阳门内外,已被一条由狂热人群组成的、不断蠕动的“人龙”彻底吞噬!这条龙蜿蜒百丈,吞没了街口,堵塞了交通,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对财富的极致渴望和对“国家信用”的盲目信任(或者说赌博)。
“疯了…都疯了…”竹棚内,蒯祥看着外面这魔幻现实的一幕,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后背。
李拾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总觉得那阵掀飞棚顶的邪风,来得太过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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