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日报旗舰店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掌柜密室,此刻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新刷桐油的微苦、上好宣纸的草木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陈旧墨臭。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一应繁杂的账册、印信、钥匙早已分门别类,摆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阳光穿过高窗的菱格,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柳如是端坐主位,一身素雅得体的月白襦裙,鬓角那朵黑白羊绒的熊猫绒花,在明亮的光线下更显灵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深处,沉淀着历经风浪后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今日,是京师日报这艘日益庞大的商业巨舰,正式易主的日子。
新任掌柜李小二,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绸面掌柜袍,袍子浆洗得笔挺,却依旧掩不住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额角细密的汗珠。他站在书案前,双手捧着一方沉重异常、通体由赤金浇铸的蟠龙钮大印——京师日报总掌柜印信。印钮上那只盘踞的蟠龙,鳞爪飞扬,龙睛镶嵌着两点细小的红宝石,威严逼人。印面,则是四个铁画银钩、深深刻入金胎的阳文大字:**总揽经营**。
“柳…柳掌柜,”李小二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脊背,“按章程,该…该您落印了。”
柳如是微微颔首,伸出纤白如玉的手。她的动作从容优雅,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如同初绽的蓓蕾。她稳稳地接过那方沉重冰冷的金印。
印匣早已打开,里面是鲜红欲滴、散发着浓郁朱砂气息的印泥。
柳如是左手轻轻按住桌上一份早已拟好的、关于旗舰店人事及库藏清点完毕的交接文书。文书末尾,留着一方醒目的空白印蜕位置。她右手持印,目光沉凝,对准位置,手腕下沉,用力按了下去!
金印沉重的底部,毫无阻碍地陷入粘稠鲜红的印泥之中,瞬间被染得如同浸血。
就在柳如是手腕发力,准备将饱蘸朱砂的金印稳稳提起、盖向文书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机括咬合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印钮上传出!
柳如是那稳如磐石的手腕,竟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极其刁钻的阻力猛地一滞!
金印的蟠龙钮,那本该圆润光滑、便于抓握的龙身部位,此刻竟死死地卡在了交接文书上、专门为印钮预留的、用特硬木雕版压印出的“总”字凹槽里!
龙钮上的细小鳞片,如同无数根倒钩,精准无比地楔入了凹槽边缘,形成了一个巧妙的机械死锁!
柳如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并未慌乱,手腕再次发力,试图将金印拔出。然而,那凹槽仿佛拥有生命,死死地咬住了龙钮,纹丝不动!
李小二的脸瞬间白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这变故太过诡异!交接文书上预留印钮凹槽是定制雕版压印的,怎会卡住?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急声道:“柳掌柜!我…我来试试!”他也顾不得许多,伸出因常年打算盘而布满薄茧的手,一把抓住了冰冷的金印印身。
入手沉重冰寒。
李小二咬紧牙关,腮帮子绷紧,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猛拔!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与硬木摩擦声响起!
金印依旧死死卡在“总”字凹槽里!非但没有拔出,反而因为李小二这蛮力一拽,那承载着交接文书的硬木雕版底座,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同文书一起,被硬生生从桌面上带了起来!
“小心!”柳如是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彻密室!
在李小二惊骇的目光中,那方厚达寸许、坚硬如铁的交接雕版底座,竟如同被内部引爆般,沿着“总”字凹槽的边缘,猛地向上崩裂开来!
崩裂的并非整个底座,而是凹槽底部那一层薄薄的、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盖板!
盖板碎裂、飞溅!
露出了底座内部一个极其隐蔽、只有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之中,并非预想中的机括零件或金银细软。
而是一卷折叠得整整齐齐、色泽泛黄、边缘却异常锐利、仿佛用特殊鞣制手法处理过的——羊皮纸卷!
李小二的手还死死抓着金印,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羊皮纸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崭新的掌柜袍。
柳如是的目光,却已如两道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那卷羊皮纸。她脸上那点仅存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与冰冷。她缓缓松开按着交接文书的手,任由那崩裂的雕版和金印歪斜地倒在桌面上。
她伸出右手,并未直接去碰那卷羊皮,而是从发髻间,轻轻拔下了那支素雅的、簪着熊猫绒花的银簪。簪尖打磨得极其锋利,闪烁着一点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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