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正月初一。
应天府,正阳门外。
老天爷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憋足了劲儿放晴。瓦蓝瓦蓝的天幕像刚洗过的琉璃,一丝云彩都欠奉,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把冬日清晨那点料峭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金子般暖融融的光。
可这金子般的光,比起正阳门外那阵仗,也得甘拜下风。
平日里车马辚辚、行人如织的御街,此刻彻底变了模样。从巍峨的正阳门城楼根下,一直到那刚刚揭去神秘面纱、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御街最醒目位置的三层楼阁前,乌泱泱,密匝匝,全是攒动的人头!真个是万人空巷,连只耗子想钻过去都得喊声“借过”!
老的、少的、穿绫罗的、着布衣的、拖家带口的、呼朋引伴的……一张张脸上都写着同一种情绪:亢奋!好奇!以及一种过年抢头香般的、生怕慢了一步就赶不上趟儿的急迫!人挨人,人挤人,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儿、脂粉味儿、新衣裳的浆水味儿,还有无数道汇聚成洪流般的热切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座被巨大红绸覆盖的楼阁门楣之上。
那红绸,红得刺眼,红得嚣张,像一片凝固的火焰,在晨光中烈烈燃烧。
红绸之下,隐隐透出龙飞凤舞的金色轮廓,勾得人心痒难耐。
“我的天爷!这……这得有多少人?比上回陛下凯旋献俘还热闹!”一个被挤得双脚离地、悬在半空的书生,扶着自己快被挤掉的儒巾,声音都变了调。
“废话!这可是‘便民驿站’!李公子弄出来的神仙铺子!听说里面的东西,全是咱想都想不到的好玩意儿!”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洪亮,唾沫星子横飞,“俺婆娘说了,今儿抢不到那‘自热如意煲’,就让俺睡三个月柴房!”
“可不是嘛!那‘压缩饼干’,听说是行军打仗的神物!顶饿!买几块存着,荒年也不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踮着脚尖,眼神晶亮。
“肥皂!肥皂懂吗?洗得那叫一个干净!香喷喷!比皂角强百倍!”几个大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眼神里燃烧着对清洁事业的无限向往。
“小声点!快看!燕王殿下出来了!”有人眼尖,一声低呼。
人群的骚动瞬间平息了大半,无数道敬畏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座披红挂彩的楼阁门前。
一身玄色蟠龙常服的四皇子朱棣,身形挺拔如松,在一众王府侍卫和户部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他面容沉毅,气度雍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目光扫过人山人海,那无形的威压让喧嚣的现场瞬间落针可闻。
朱棣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掠过人群深处某个角落,随即收回。他走到悬挂巨幅红绸的粗大绳索旁,站定。
一名户部礼官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若洪钟:“吉时已到!揭匾——!”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朱棣伸出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根垂下的绳索。他并未用多大力气,只是那么优雅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向下一拉——
哗啦!
巨大的红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抽走,如瀑布般倾泻滑落!
阳光,毫无遮拦地、猛烈地撞在了门楣之上!
金光!
刺目的金光瞬间炸裂开来!
一方巨匾,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匾额通体以最上等的金丝楠木为底,边缘雕琢着繁复而威严的云龙纹饰。最摄人心魄的,是匾额中央那两个斗大的字!
“便——民——!”
字迹龙飞凤舞,笔走龙蛇!每一笔都力透匾额,带着一种睥睨天下、泽被苍生的磅礴气度!那墨色深沉如渊,却又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动的金光,仿佛有真龙在其中盘旋游走,呼之欲出!
御笔!绝对的御笔!
只有当今天子,洪武大帝朱元璋,才能写出如此气象万千、蕴含无上威严的字!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直冲云霄!震得正阳门城楼上的琉璃瓦似乎都在嗡嗡作响!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朝着皇宫的方向,朝着那方金匾,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
这是对皇权的敬畏,更是对那“便民”二字所代表的新气象、新希望的无限憧憬与狂热!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顶峰,一个早已憋红了脸、脖子青筋都暴起来的身影,猛地从朱棣身后窜出,冲到最前方,用尽毕生力气,破音嘶吼,那声音像一把破锣,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亢奋,硬生生在万岁的声浪中劈开一道缝隙:
“大明便民驿站·京师旗舰店!开业大吉——!!!”
是李小二!他今天特意穿了身崭新的靛蓝棉袍,头上戴着小帽,此刻帽子歪了,嗓子劈了,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足以点燃整个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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