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宴之终究是没听清漓的劝。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琅琊王氏的嫡孙便带着一众精干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踏上了前往山东的路途。
他心中揣着一团火,那是为清漓分忧的决心,也是证明自己能力的迫切。
他甚至想象着,当他将那脾气古怪的神医风风光光请回京师,治好清羽的病时,清漓那双沉静眸子里是否会为他绽放出不一样的、带着感激与依赖的光彩。
此时的少年郎,满心都是对心上人的憧憬,浑然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悄然转动。
他更不会想到,仅仅是一次在他看来不过月余的短暂离别,会因意外耽误半年之久,待他风尘仆仆归来时,京中已是物是人非,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甚至……已经另许他人。
此刻的他,无法预知未来,只带着一腔孤勇,策马扬鞭,消失在了京郊的官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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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内,晨钟响起,莘莘学子们陆续步入课堂。
苏清欢与林惊鸿一见到清漓,便立刻围了上来,两双美目中满是关切。昨日陈长风的突然出现,以及清漓随之离去,都让她们心中存了疑虑。
“清漓,昨日那位陈编修……没为难你吧?”苏清欢性子温婉,问得也含蓄,但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林惊鸿则直接得多,柳眉微扬:“是啊,他神神秘秘的找你干嘛?要是他敢欺负你,告诉我,我让我爹参他一本!”镇北将军的独女,自有其嚣张的底气。
清漓看着两位真心待她的好友,心中微暖。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快速写道:「无事,劳你们挂心。他是来告知,可能寻到了擅长心疾的名医线索,是为兄长之事。」
看到“名医”、“兄长”字样,苏、林二人顿时了然,紧绷的神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清漓为清羽寻医问药多年,她们是深知其中艰辛的,对此事早已习惯。既然是与清羽病情相关,那便没什么好多问的了。
“原来如此。”苏婉清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
林惊鸿也卸下了“战斗”姿态,随即却又垮下了脸,哀嚎一声:“哎呀!光顾着担心你了,昨晚都没怎么温书!等会儿就是张夫子的随堂考啊!考砸了回家,我娘非得念叨我三天不可!”
她这一嗓子,立刻勾起了苏婉清同样的愁绪。苏婉清虽是太傅孙女,家学渊源,但张夫子治学严谨,考校刁钻,她昨夜也确实因记挂清漓而复习得心不在焉,此刻也不禁面露忧色。
清漓看着两位好友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又有些歉然。
因着药王谷之事,她自己也已连续好几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脑子里纷乱如麻,哪还有心思顾及课业?
更何况,她骨子里终究是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虽经十年熏陶,对于这些需要死记硬背、深刻理解的经史子集、骈文律诗,依旧感到头疼无比,远不如摆弄些数字、思考些实际问题来得顺手。
估计等会儿的随堂考,她考砸的可能性比这两位好友还要大得多。
所幸,她的父王母妃远在南疆,天高皇帝远,无人会因一次课业不佳而苛责于她。
伍嬷嬷和重华宫的宫人更是以她身体健康为第一要务,从不会在学业上给她压力。
所以每次当苏婉清和林惊鸿因为考砸而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愁眉苦脸时,都会用一种混合着羡慕与嫉妒的眼神看着“逍遥法外”的清漓。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清漓也同样羡慕着她们。
她羡慕她们放学归家,有父母在堂,可以承欢膝下,哪怕是被念叨、被督促,那也是鲜活而温暖的亲情。
不像她和清羽,在这偌大冰冷的皇宫里,已经整整十年未曾见过父王与母妃的面容了。
那份刻骨的思念,在无数个深夜啃噬着她的心,尤其是在清羽病发,她独自守着咳嗽不止的哥哥时,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尤为强烈。
不过……
一想到前几日收到的那封来自南疆的家书,清漓的心头便如同照进了一缕阳光,连带着因失眠和担忧而积郁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
母妃在信中说,今年太后的千秋寿诞,因是整寿,格外隆重。而他们夫妇二人,自上次长女清姿出嫁至今,已整整十年未曾进京了。
于情于理,今年他们都将会一同进京,为太后娘娘祝寿,顺便……也看一看他们那即将长大成人的一双嫡子嫡女。
父王和母妃要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久旱甘霖,让她雀跃不已。尽管对父王的严苛古板依旧心存憷意,但对母妃的思念早已压倒了一切。
更何况,若药王谷之事顺利,届时母妃在京,亲眼看到清羽病情好转,该有多么欣慰!
一想到父母即将进京,药王谷又有了确切的线索来源(尽管依旧迷雾重重),清漓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轻快飞扬起来,连带着觉得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都可爱了几分。
于是,在这位对自己课业成绩毫无把握、大概率要“考砸”的郡主殿下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如苏、林二人般的愁云惨雾,反而绽开了一抹清浅而真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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