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圣王 第82章 暗流汹涌（下）

铁山城的主动出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北疆这片已然绷紧的皮肉上。王允的疯狂反扑，则是伤兽濒死的嚎叫与爪牙。两者碰撞，瞬间将之前所有的暗流与试探，都推向了白热化的明面，腥风血雨首先在阴影与边境的灰色地带泼洒开来。

冲突的焦点，并非双方主力军团旌旗招展的正面对决，而是散布在广袤北疆边境线上，那些不起眼的哨所、孤立的粮站、以及日复一日巡逻在固定路线上的队伍之间。由孙青亲自挑选并指挥的数十支铁山城精锐斥候与特战小队，化整为零，如同鬼魅般渗透过王允势力那看似严密、实则因内部清洗而漏洞百出的防线。

这些小队成员，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精通潜伏、爆破、暗杀、山地奔袭，更配备了墨家改良的强弩劲弓、公输匠特制的烟雾弹与“轰天雷”，以及苏晓提供的能吊住性命急速疗伤的药散和辨别常见毒物的药粉。他们行动迅捷如风，目标明确如钉，一击即走，绝不停留，将破坏的艺术演绎到极致。

今天，可能是某个位于山坳的边境哨所在深夜被莫名拔除，十余名守军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明天，可能是一座靠近河道、囤积了数千担草料和部分军粮的临时转运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映红半边天，将王允好不容易筹措的粮草化为灰烬；后天，则可能是一支百人规模的巡逻队，在一条他们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回营地的道路上，遭遇来自两侧山林、覆盖着淬毒箭簇的致命弩箭覆盖，或是踏入精心伪装的陷阱区，被地雷炸得人仰马翻，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孙青更是艺高人胆大，于一个月黑风高、朔风呼啸的夜晚，亲自出手。他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凭借已达“通窍”巅峰的肉身控制力和苏晓传授的魂力敛息术，完美融入夜色，躲过了明哨暗卡与军中驯养的獒犬，悄无声息地潜入朔方军一处靠近前线、守卫森严的中型军械库。

库房内，油灯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桐油混合的气味。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库区内回响。孙青如同壁虎游墙，紧贴着高大的货架阴影移动，他的心跳与呼吸几乎与风声同步。凭借着斥候对军械布局的敏锐直觉，他很快找到了存放已完成兵甲和大量箭簇的核心区域。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巡逻队交错的空隙，然后迅速行动。将几颗黑沉沉、鸭蛋大小的“轰天雷”巧妙地塞入成捆的矛杆之间、甲叶堆叠的缝隙里，以及那些装满箭矢的木箱底部。设置好由特制线香延时的引信后，他再次如幽灵般撤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子时三刻，正是人一天中最困顿之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从军械库核心区域炸响！橘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周围的建筑，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兵甲、木屑和人体残肢向四周狂猛扩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半个军械库在巨响和烈焰中化作废墟，无数打造好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尚未在战场上饮血，便已沦为扭曲的废铁。

这一记重创，不仅极大地打击了朔方军前线的物资补给，更是在所有朔方军士卒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铁山城的人，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摸到他们的腹地，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武备！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军中悄然蔓延。

这些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骚扰与破坏，让朔方军前线将领焦头烂额，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王允试图“肃清内部、集中力量”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他不得不分出大量本应用于进攻的精锐兵力，疲于奔命地加强各处据点的守备，组织大规模的拉网式清剿，却往往连铁山城小队的影子都摸不到，反而因为频繁调动而更加疲惫不堪。预定的战备集结日期，一拖再拖。

与此同时，陈文遥控指挥的“北疆抗盟”这张无形之网，也开始发挥出惊人的能量，将斗争的烽火燃向了舆论和人心战场。

在朔方城内，天刚蒙蒙亮，守城的士兵就惊恐地发现，城门上、主要街道的墙壁上，甚至刺史行辕外围的告示栏旁，都贴满了字迹工整、内容详实的匿名揭帖。在周边的大小城镇，各种手抄的话本、评书段子，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茶楼酒肆间流传。甚至连街头巷尾玩耍的孩童，嘴里都开始传唱起意味不明的童谣：

“朔方王，心肠黑，北漠金帛怀里揣；边军粮，将士血，化作高楼与美妾……”

这些揭帖、话本、童谣，矛头直指王允，详细列举了他如何与北漠左贤王部暗中交易，出卖边境哨所布防、军队调动等关键情报；如何利用职权，大肆克扣、贪墨本应发给边军的粮饷、抚恤，中饱私囊，在朔方城内营造豪华府邸；如何构陷、迫害那些不肯同流合污、敢于直谏的正直军官，如李峥校尉等人被排挤、打压的“内幕”……桩桩件件，虽未提供板上钉钉的物证，但时间、地点、涉及人物、具体细节都描绘得极其逼真，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匕首，从最刁钻的角度，狠狠刺向王允统治合法性的心脏。

朔方军中，气氛更是微妙到了极点。虽然王允的“清洗”行动逮捕了一些所谓的“嫌疑分子”，制造了一片白色恐怖，但在李峥等抗盟核心成员的暗中串联、警告与保护下，更多对王允统治心怀不满、或自身利益受损的中下层军官和士卒，选择了用脚投票。他们表面上依旧服从命令，但眼神交流中充满了疑虑与愤懑。当兵的看着那些揭露上官克扣军饷、喝兵血的传单，回想起自己拿到手那点微薄得可怜的饷银，再对比铁山城那边通过各种渠道隐约传出的“军功授田、待遇优厚、官兵平等”的消息，心中的怨气与向往如同野草般滋生。王允试图凝聚的军心士气，尚未与铁山城正面交锋，便已从内部开始肉眼可见地涣散、瓦解。

王允在朔方城的刺史行辕内，彻底陷入了狂怒与恐惧交织的漩涡。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四周充满了无形的敌意。他砸碎了书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珍贵的瓷器、玉器、砚台化为齑粉。

“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王允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状若疯魔，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心腹将领和幕僚咆哮，“抓！给本官狠狠地抓！把所有散布谣言的乱民统统抓起来，枭首示众！本官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北疆的天！”

然而，命令下去，抓回来的往往只是一些被利用的、懵懂无知的乞丐或市井无赖，甚至还有几个因为背不出完整童谣而被误抓的稚童，引得民怨沸腾。真正的源头，那些撰写、散布揭帖的“北疆抗盟”成员，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杳无踪迹。王允感觉自己的命令出了这刺史行辕，就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过滤、迟滞，效力大减。一种政令不出朔方城的无力感，深深攫住了他。

“林枫！一定是林枫搞的鬼！本官与你势不两立！”王允咬牙切齿，声音嘶哑，眼中充满了怨毒。

这时，幽魂子如同真正的幽魂般，从角落的阴影中浮现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以往罕见的凝重和急促：“宗主，我们安插在铁山城附近的所有眼线，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联系。最后传回的消息显示，铁山城防御森严，气机晦涩，有强大的神魂力量在扫描、屏蔽外界探查，难以判断其主力具体动向。而且……我们派去联系‘幽冥宗’的人，也在约定的时间内没有传来任何讯息，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王允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眼线被拔除，意味着他成了瞎子；联系不上幽冥宗，则让他失去了一张可能扭转战局的诡异底牌。林枫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缜密！

就在王允因为这接连的坏消息而心绪不宁、方寸微乱之际，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心腹将领，连滚爬爬地冲进了一片狼藉的书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大人！不好了！野狐岭……野狐岭方向的烽火台，燃起了三道狼烟！是……是最高警报！北漠大军……至少五个千人队，已经越过边境，浩浩荡荡向野狐岭扑来！斥候拼死回报……看到了，看到了左贤王的金狼旗！”

“北漠？！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王允先是一愣，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随即猛地联想到那些关于他“勾结北漠”的、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瞬间明白了什么！

毒！太毒了！

这是林枫的毒计！他故意散布那些谣言，甚至很可能暗中与北漠左贤王部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默契，或者利用了北漠内部同样存在的派系斗争，诱使或者默许北漠在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点出兵！目的，就是要将“勾结北漠、引狼入室”这口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的黑锅，死死地、牢牢地扣在他王允的头上！

在这个内部暗流涌动、外部铁山城步步紧逼的敏感时刻，北漠大军压境，他王允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皇甫太尉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

前有铁山城这只猛虎步步紧逼，内部人心涣散如沙，后有北漠这群饿狼“适时”而来，头顶还有皇甫极那如同利剑般悬而未落、审视的目光……王允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天罗地网死死缠住，越是挣扎，那网线就勒得越紧，几乎要将他切割、窒息！

“林枫……你……你好毒辣的手段！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王允踉跄后退，扶住唯一完好的书案边缘，手指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怨毒、无尽的悔恨，以及一丝……穷途末路的绝望。

然而，就在这内忧外患、看似已是十面埋伏的绝境时刻，王允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厉色！那是一种赌徒输光所有筹码后，要将最后性命也押上去的疯狂！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幽魂子，压低声音，那声音嘶哑扭曲，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在咆哮：

“去！启动……立刻启动‘那个’计划！既然他林枫不仁，要断我生路，就别怪本官不义，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本官要让他铁山城……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幽魂子干瘦的身影闻言猛地一颤，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浓郁的忌惮与犹豫。“宗主，‘那个’计划……牵扯太大，反噬惊人，一旦启动，恐怕……最先承受不住的，是我们自己……”

“闭嘴！”王允粗暴地打断他，脸上肌肉扭曲，状若疯癫，“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快去！这是命令！”

幽魂子沉默了片刻，感受到王允那不容置疑的疯狂意志，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默默点了点头，整个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散在密室的阴影之中。

北疆的局势，在铁山城与“北疆抗盟”的联手搅动下，在王允的疯狂反扑与北漠意外介入的催化下，已然彻底失控，滑向了谁也无法预料的深渊。王允被逼到了墙角，终于要亮出他隐藏最深、也最为疯狂、禁忌的獠牙。

而此刻的铁山城内，林枫刚刚听完孙青关于成功爆破军械库的详细汇报，以及陈文关于北漠异动的紧急分析。他站在守备府的高处，眺望着南方朔方城的方向，又转而望向北方野狐岭那隐约可见的烽烟，眼神锐利如刀。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愈发温热的古玉，“王允，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这北疆的天，是时候彻底变一变了。”

真正的，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而这场风暴最猛烈、最残酷的中心，注定将是那座在逆境中不断成长、凝聚了无数人心与希望的不屈边城，铁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