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圣王 第78章 皇甫极东巡（下）

皇甫极入驻朔方城的排场，远比王允预想的还要简朴，却又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他拒绝了王允精心准备的、极尽奢华的接风宴，只令龙骧铁骑在城外择地扎营，严明军纪，不得扰民。自己则只带了百名亲卫与那辆青色马车，入住刺史行辕，并要求一切从简。

行辕内，原本属于王允的、最豪华的那间书房，此刻已临时成为了皇甫极的办公之所。书房内的珍玩古董已被撤下，换上了北疆及周边区域的巨大军事沙盘与悬挂的疆域图。皇甫极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沉静地审视着上面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敌我态势。

王允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却是暗自欣喜。皇甫极越是关注军事，对他借刀杀人、铲除林枫的计划就越有利。

“王刺史，”皇甫极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本官一路行来，见北疆民生凋敝，匪患时有，边关亦不算安宁。你身为北疆刺史，守土有责，有何看法？”

王允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连忙躬身，脸上堆起悲愤与无奈的表情：“太尉明鉴！非是下官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实在是有人拥兵自重，不服王化，屡屡挑衅朝廷权威，甚至暗中勾结北漠，致使北疆动荡，下官……下官是有心无力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皇甫极的反应。

“哦？拥兵自重，勾结北漠？”皇甫极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王允，仿佛能洞悉人心，“你说的是……铁山城，林枫？”

“正是此獠！”王允仿佛找到了倾诉对象，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太尉！那林枫本是边军一小卒，不知得了什么际遇，骤然崛起，占据铁山城，招降纳叛，私开盐铁，僭越制度，更是不遵朝廷号令，屡次对抗下官！下官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与北漠左贤王部暗通款曲，上次北漠入侵，便是他故意放纵，甚至可能与之合谋，意图祸乱北疆！此等国贼，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安边疆啊！太尉！”他说着，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一副忠臣蒙冤、忧国忧民的姿态。

皇甫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王允说完，他才淡淡开口：“证据何在？”

王允连忙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所谓的“密信”、“口供”以及一些精心伪造的物证，双手奉上：“请太尉过目！此皆是用心腹之人，冒死搜集而来，铁证如山！”

皇甫极接过，并未细看，只是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此事，本官知道了。”他的反应平淡得让王允有些意外，“北疆之事，错综复杂，不可偏听偏信。本官既来，自会查明真相。”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亲卫的禀报声：“太尉，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皇甫极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一丝。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身姿窈窕、气质清雅如兰的少女，款步而入。她年约二八，容貌并非绝美，却有一股书卷清气，眉目如画，眼神清澈而聪慧，仿佛能映照人心。她便是皇甫极的义女，王清岚。

“义父。”王清岚对着皇甫极盈盈一礼，声音清脆悦耳，然后才转向王允，微微颔首，“王刺史。”

“王小姐。”王允连忙还礼，不敢怠慢。他早就听说这位王清岚虽非皇甫极亲生，但极受宠爱，且聪慧过人，常有惊人之语，甚至能参与军机议论。

王清岚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了铁山城的位置，轻声道：“义父，女儿方才在城中随意走了走，听到一些市井流言，似乎与王刺史所言，颇有出入。”

王允心中一紧。

“哦？清岚听到了什么？”皇甫极饶有兴致地问道。

王清岚不急不缓地说道：“有流民言，铁山城林守备治下，法度森严，轻徭薄赋，开设工坊，招募流民，使得无数人得以活命。亦有商贾私下称赞，铁山城新出的‘雪盐’质优价廉，且守备府行事公允，比之某些……官营商铺，更值得信赖。还有人说，那林守备曾一箭射伤北漠左贤王，迫其退兵，保境安民，乃是北疆英雄。”

她每说一句，王允的脸色就白一分，急忙辩解道：“太尉，小姐！此皆乃林枫小儿收买人心、混淆视听之谣言！不可信啊！”

王清岚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言，转而指向沙盘上的黑风堡位置：“义父，您看这里。据女儿所知，天机阁的三具‘青鸾弩’，半月前便是在此处折翼。能正面击溃天机阁机关傀儡的势力，恐怕……并非王刺史口中那般不堪一击吧？或许，这北疆之事，远比我们想象的……有趣。”她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清澈地看向皇甫极。

皇甫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微微颔首：“清岚所言，不无道理。”他再次看向王允，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王刺史，你控诉林枫之罪状，本官会详查。但在此之前，本官欲亲往铁山城一行，看看这被你说成是‘国贼’，又被市井传为‘英雄’的地方，究竟是何等模样。”

“什么？太尉要亲往铁山城？！”王允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啊！那林枫狼子野心，凶残成性，太尉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若有不测，下官万死莫赎！”

“险地？”皇甫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一丝傲然与不屑的弧度，“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险地’，能拦得住我皇甫极的车驾。传令下去，明日，摆驾铁山城！”

王允还要再劝，却被皇甫极一个眼神制止。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允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在这位军神面前，都无所遁形。

消息很快传回铁山城。守备府内，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皇甫极要亲自来？！”石蛮瞪大了眼睛，“他想干什么？亲自来剿灭我们吗？”

张贲摩拳擦掌：“怕他个鸟！他敢来，老子就敢……”

“闭嘴！”陈文罕见地厉声喝止了张贲，他眉头紧锁，看向林枫，“主公，此事……福祸难料。皇甫极亲至，若是心存招抚或考察之意，或许是我铁山城的一次机遇。但若是……他已听信王允谗言，决心铲除我们，那这便是……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明白，面对皇甫极和他麾下那三千恐怖的龙骧铁骑，铁山城即便能战，胜算也极其渺茫。这已不是北疆内部的争斗，而是可能直面大周王朝最顶尖的军事力量。

林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铁山城井然有序的景象，识海中的兵家道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推演着各种可能。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枫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传令，打开城门，以最高规格，但不必奢华，准备迎接皇甫太尉！同时，全军戒备，外松内紧！我们要让这位军神看看，我铁山城，是龙潭，还是虎穴！更要让他看看，我林枫，以及我铁山城数千将士，有没有资格，在这北疆立足！”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若他为公道而来，我自当以礼相待；若他为刀兵而来……”

林枫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凛冽如万载玄冰的杀意，已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我铁山城，便战至最后一人！”

明日，当军神的车驾抵达铁山城下，将是决定北疆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是玉石俱焚，还是绝处逢生？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