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圣王 第104章 皇甫退兵（下）

朝廷的嘉封浩荡而来，“镇北公”、“太子太保”的尊号，丹书铁券的殊荣，足以让任何一位将领感到荣耀与压力。王明远手持太尉钧令，开始强势介入北疆民政，试图清查田亩，掌控赋税，动作频频。而边境白马渡那五万龙骧精锐，更是如同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散发着凛冽的寒芒。

江东皇甫极的“先捧后压，恩威并施”之策，已然图穷匕见。

朔方都督府内，气氛凝重如铁。

“主公！皇甫极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摘桃子来了！”石蛮怒吼，声震屋瓦，“咱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他躲在后面，现在倒好，又是封官又是夺权，还派兵威慑！俺看这劳什子公爷没什么好当的，不如扯旗……”

“石蛮！”林枫一声低喝，打断了他后面可能更加大逆不道的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皇甫极此计，乃是阳谋。他算准了我们刚经历大战，需要休养生息，不愿再启战端，更不愿背负‘抗旨不尊’、‘以下犯上’的恶名。”

陈文羽扇轻摇，眉头紧锁：“主公所言极是。接受封赏，则名望更盛，但也等于默认了朝廷对北疆的‘恩赐’与‘统辖权’，王明远接管民政便显得名正言顺。若拒绝封赏，或强硬对抗王明远，则等于公然与朝廷决裂，给了皇甫极武力干涉的口实，届时我北疆将同时面对内部不稳与外部强压。”

张贲沉声道：“可若交出民政财权，无异于自断臂膀！我军钱粮何来？将士封赏何来？民心如何维系？”

苏晓也轻声道：“而且，我担心这只是开始。一旦让王明远站稳脚跟，后续恐怕还会有更多掣肘之事。”

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军事上的胜利，并未能直接转化为政治上的绝对主动，反而引来了更强大的对手和更复杂的局面。

林枫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地图前，目光深邃。他识海中的兵家道种缓缓运转，不仅分析着军事态势，更推演着人心向背与天下大势。

“皇甫极想用大势压我，想让我在荣誉与实利之间做选择。”林枫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静，“但他忘了，这北疆，是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浇灌的。这里的民心军心，早已不是几道圣旨、几个官职就能轻易动摇。”

他转过身，看向陈文：“陈先生，以我‘镇北公’、‘北疆都督’的名义，发布告北疆军民书。内容主要有三：其一，感念皇恩浩荡，然北疆新定，百废待兴，北漠残部犹在环伺，实不敢受此厚赏，请朝廷收回公爵之封，所赐金帛，尽数分赏此战有功将士及抚恤阵亡家属。”

“其二，申明北疆历经战火，户籍田亩混乱，刑名积案如山，非强力不能整顿。王安抚使既来，正好可协助本公，从朔方城开始，逐一清点核验，待朔方政务理清，再推及各郡。在此期间，一应军政要务，为免贻误战机，仍由都督府暂领。”

“其三，龙骧军将士远来辛苦，然北漠新败，边境已靖，不敢再劳友军。请皇甫韬都督于白马渡安心休整，一应粮草补给，可由我北疆‘就近’供应，以示友好。”

林枫这一番应对，可谓绵里藏针，以退为进！

辞让公爵厚赏，彰显不贪慕虚名、体恤将士的高风亮节，将荣誉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军民实惠，进一步收拢人心。

同意王明远“协助”清理政务，却将范围限定在朔方城，并且强调“军政要务”仍需都督府统辖，这等于画了一个圈，将王明远的权力限制在有限范围内，并且拖延了其掌控整个北疆民政的时间。

至于龙骧军，则以“边境已靖”为由，婉拒其北上，并提出由北疆“供应”粮草，这看似友好，实则暗藏杀机——粮草命脉握在自己手中，等于变相扼住了这五万龙骧军的咽喉，让其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就近供应”也避免了其深入北疆腹地的可能。

陈文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主公英明！此三策，既全了朝廷颜面，又守住了我北疆根本，更将皇甫极的攻势化解于无形！尤其这粮草供应一事，堪称神来之笔！”

苏晓、石蛮等人也纷纷点头，心中豁然开朗。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

当林枫的“辞赏表”和“告北疆军民书”传开之后，北疆军民对林枫的拥戴更上一层楼，都觉得主公不慕荣利，一心为民。而王明远在试图全面接管朔方政务时，却发现处处受到无形的掣肘，各级官吏表面配合，实则只听都督府号令，他所能接触到的，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和早已理清的陈年旧案，真正的核心权力，依旧牢牢掌握在陈文为首的铁山文官体系手中。

至于驻扎在白马渡的皇甫韬，接到林枫“友好”的粮草供应通知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如今粮草受制于人，他这五万大军就如同被拴住了腿的老虎，空有利爪，却难以施展。若强行北上，一旦粮草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消息传回江州，皇甫极看着林枫那篇辞藻谦恭、却寸步不让的文书，沉默了许久。

王清岚在一旁恨声道：“太尉！此子奸猾如狐！绝不能就此罢休！”

谢源却叹道：“太尉，林枫此应对，老辣至极，几乎无懈可击。他既未公然抗命，又保住了实际利益，更赢得了民心。我们若再强行逼迫，恐怕……真的会将其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可能逼迫他与西凉勾结。”

皇甫极何尝不知？他原本想凭借大势逼迫林枫就范，至少交出部分权力，没想到林枫的应对如此巧妙，反而让他有些骑虎难下。继续增兵施压？代价太大，且未必能速胜。就此退让？心有不甘，且颜面有损。

就在皇甫极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际，又一则紧急军情送达，西凉韩天枭，以“秋狩”为名，集结了八万大军于凉州边境，其兵锋直指……江东腹地！

与此同时，北疆方面，孙青的“听风卫”也送来了一个关键情报：他们在清查北漠败兵遗留物品时，偶然截获了一名试图与王明远秘密联系的“影卫”成员，虽未能活捉，但其身上搜出的密信碎片显示，皇甫极的“影卫”已然开始在北疆活动，目标疑似林枫及其核心成员！

林枫立刻以此为由，在朔方城及北疆各地展开了大规模的内部肃清与警戒，进一步巩固了内部防线，让“影卫”的渗透行动举步维艰。

内外交困之下，皇甫极终于意识到，短时间内，已无法通过政治和军事手段压服林枫。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西凉有机可乘，消耗自身实力。

半月后，江州太尉府发出新的钧令：

“镇北公林枫，谦冲自牧，忠勇可嘉，所请辞赏，准其所奏，金帛仍依前议赏赐将士。北疆新定，诸事繁杂，着安抚使王明远‘悉心辅佐’林公处理政务，待地方绥靖，再行还政。龙骧军都督皇甫韬，即日率部撤回江州休整……”

这一道命令，看似收回成命，实则默认了林枫对北疆的实际统治。王明远的“辅佐”二字，更是将其地位定调。而龙骧军的撤退，则宣告了皇甫极此番“先捧后压”策略的彻底失败。

消息传出，天下再次震动！

林枫，竟然真的顶住了来自皇甫极的巨大压力，逼得其不得不暂时退让！

经此一番不见刀光剑影，却凶险异常的博弈，林枫在北疆的地位彻底稳固，其声望与势力，再次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皇甫退兵”了。

但这并非结束，而是新一轮角逐的开始。无论是江东的皇甫极，西凉的韩天枭，还是蛰伏的北漠，都绝不会甘心于此。乱世的棋盘上，落子声愈发急促，更大的风暴，正在天际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