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9章 初试锋芒

自松涛斋那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后，沈清弦在相府内的处境悄然发生了变化。父亲沈文渊虽未明言，但那份默许与倚重，已通过日常细节无声地传递开来。清韵轩的用度果真丰厚了许多，连带着下人们的态度也愈发恭谨小心，带着几分真正的敬畏。沈清弦乐得清静，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晨昏定省，大多时间便待在院中，或读书，或习字，偶尔，也会在午后阳光正好时，由林嬷嬷或知书陪着，去静心斋看望惊澜和明月。

这日，她正临着一幅前朝名家的《春山访友图》，窗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语。不多时，知书引着一位穿着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的明媚少女走了进来，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沈清弦的闺中密友，苏婉晴。

“清弦姐姐！”苏婉晴人未至，声先到，脸上带着惯有的娇憨与热情，“你可真是越发难请了！前儿我下帖子邀你去西山赏杏花，你说身子不适；昨儿永嘉郡主府上的茶会，你也推了。整日闷在府里，也不怕闷出病来？”

沈清弦放下笔，迎上前，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婉晴妹妹来了。快坐。知书，上茶，要上次婉晴妹妹赞不绝口的那罐雪顶含翠。”

两人在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苏婉晴拉着沈清弦的手，上下打量她，嗔怪道：“我看你气色好得很，哪里像不适的样子？定是寻借口躲懒！你可知如今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都说你……”她说到这里，话音一顿，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犹豫，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清弦的脸色，“都说你……因着前些时日那桩意外，心情郁结，闭门不出……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话，姐姐莫要往心里去。”

沈清弦心中明了，所谓的“意外”和“不堪入耳的话”，指的自然是朱雀街当街认亲以及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她神色不变，只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流言止于智者。我近日不过是想静静心，读几本闲书，倒让妹妹挂心了。”

苏婉晴见她如此平静，松了口气，又恢复了活泼：“我就知道姐姐不是那等想不开的人！不过，总闷着也不是法子。后日，安国公府的三小姐在府中设赏花宴，请了不少京中闺秀，帖子也送到我这儿了，指明要我务必邀你同去。她家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极好，还有几株罕见的绿牡丹呢！姐姐就当散散心，陪我去一趟可好？”她摇着沈清弦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若不去，我多没面子？”

沈清弦本欲推辞，她如今确实不愿过多卷入这些贵女们的交际应酬，徒惹是非。但转念一想，一味的回避，反而显得心虚，更坐实了流言。况且，她也需要适时露面，观察一下如今京中对她和那对孩子的风向。正沉吟间，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恰好看见林嬷嬷领着惊澜和明月在院中的小花园里晒太阳。明月正追着一只蝴蝶，笑得开心，惊澜则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妹妹。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她微微一笑，对苏婉晴道：“既然妹妹盛情相邀，我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只是，我若独自前去，难免有些无趣。后日，我想带两个孩子一同前往，让他们也见见世面，不知是否方便？”

“带孩子？”苏婉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指那对龙凤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安国公府的赏花宴，向来只请未出阁的闺秀，带两个孩子去，怕是……于礼不合吧？况且，那等场合，人多眼杂，万一孩子们认生哭闹，或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

沈清弦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妹妹多虑了。那两个孩子甚是乖巧懂事，不会添乱。况且，他们既唤我一声‘娘亲’，我带着他们出门走动，也是理所应当。若安国公府觉得不便，我自当向三小姐致歉，不去便是。”

苏婉晴见沈清弦态度坚决，心知她此举必有深意，或许是想借此表明态度，破除流言？她想了想，安国公府与相府素来交好，三小姐又是个爽朗大方的性子，带两个孩子去，虽有些突兀，但以沈清弦的身份，想必对方也不会过于计较。于是便笑道：“既然姐姐心意已决，那我便去和三小姐说一声。想来她也不会介意。只是姐姐届时可要看好孩子们，莫要冲撞了哪位贵人。”

“这是自然，有劳妹妹费心。”沈清弦含笑点头。

两日后，安国公府邸，牡丹园内。

正是春光烂漫时节，园中名品牡丹竞相绽放，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争奇斗艳，灿若云锦。衣香鬓影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赏花、品茶、投壶、闲谈，笑语嫣然，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沈清弦的到来，无疑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底绣淡紫色缠枝莲纹的襦裙，外罩一件浅碧色轻纱披帛，妆容清淡，气质清华，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反而更显脱俗。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身边牵着的一对粉雕玉琢的龙凤胎。

男孩惊澜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锦袍，眉目如画，神色沉静，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毫不怯场。女孩明月则是一身樱草粉的衣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十分讨人喜欢。

这对孩子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花丛间蔓延开来，各种探究、好奇、惊讶、乃至不屑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清弦和孩子们身上。

“瞧见没？就是那两个孩子……”

“当真和沈大小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竟真敢带出来？这脸皮也忒厚了些……”

“嘘！小声点，别忘了柳姨娘是怎么没的……”

安国公府三小姐李静瑶是主人，虽也惊讶，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热情地迎了上来：“清弦姐姐，你可算来了！婉晴姐姐方才还念叨你呢！这两位便是……哎呀，好生俊俏的孩子！快请进，园子里备了茶点，让孩子们也尝尝。”

沈清弦从容还礼，态度落落大方：“静瑶妹妹客气了。贸然带孩子们前来，打扰妹妹雅兴了。”她低头对惊澜和明月温声道，“澜儿，月儿，快给三小姐见礼。”

惊澜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声音清朗：“惊澜见过三小姐。”明月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福了福身子，奶声奶气地说：“明月给三小姐请安。”

两个孩子举止得体，礼仪周全，倒让一些准备看笑话的人有些意外。

赏花宴照常进行，但气氛却微妙了许多。不少贵女虽表面上与沈清弦寒暄，眼神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两个孩子，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沈清弦只作不知，与苏婉晴、李静瑶等人闲谈赏花，神色自若。惊澜和明月也很安静，乖乖跟在沈清弦身边，偶尔低声说两句话，并不吵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试探一二。

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王芷兰，素来与沈清弦有些不对付，又是个心直口快、没什么城府的性子。她见沈清弦如此镇定，心中不忿，端着一杯果酒，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假笑：“沈姐姐今日气色真好。这两位小客人真是乖巧可爱，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这般品貌，定是出身不凡吧？”她这话看似夸赞，实则句句带刺，直指孩子的来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清弦尚未开口，依偎在她身边的明月却忽然抬起头，睁着那双纯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王芷兰头上那支新得的、做工极其精巧的赤金镶红宝蝴蝶簪，用清脆的童音好奇地问道：“这位姐姐，你头上的蝴蝶簪子真好看，翅膀还会动呢！是不是和昨天傍晚，在后门角巷子里，偷偷塞给你一封信的那个小厮哥哥头上戴的木头簪子，是同一家铺子买的呀？”

此言一出，王芷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中的酒杯差点拿不稳，酒水晃了出来。她眼神慌乱，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胡说什么！哪……哪有什么小厮！”

明月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往沈清弦身后缩了缩，委屈地小声嘟囔：“月儿没胡说……月儿看见了嘛……那个小厮哥哥穿着灰布衣服，左边眉毛上有颗黑痣，他还对你笑来着……”

王芷兰如遭雷击，浑身发抖，指着明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与表哥私下通信之事极为隐秘，连贴身丫鬟都瞒着，怎会被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当众点破？还说得如此具体！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看向王芷兰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鄙夷和幸灾乐祸。未婚女子私相授受，可是极大的丑闻！

李静瑶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王妹妹想必是听差了。明月，来，姐姐带你去那边看会唱歌的黄莺鸟儿好不好？”说着，便要拉明月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清弦却轻轻将明月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如死灰的王芷兰，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妹妹，孩子年纪小，眼神好，许是看错了人，或是梦见了什么，当不得真。不过，既然引起了误会，妹妹还是早些回府歇息为好，免得气坏了身子。”她这话，看似在给王芷兰台阶下，实则坐实了明月所言非虚，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芷兰又羞又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待得住？狠狠一跺脚，掩面哭着跑了出去，连告辞都忘了。

经此一事，园内再无人敢轻易上前挑衅沈清弦。那些原本带着轻视和好奇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深深的忌惮与惊惧。这孩子……莫非真有什么古怪？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赏花宴后半程，沈清弦身边反而清静了许多。她悠然品茶，欣赏着满园春色，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惊澜依旧安静地坐在她身旁，只有偶尔看向妹妹时，眼中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而明月，早已被李静瑶带来的那只精巧的鸟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咯咯笑着，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回府的马车上，明月玩累了，靠在沈清弦怀里沉沉睡去。惊澜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轻声开口：“娘亲，今日……月儿不是故意的。”

沈清弦轻轻拍着明月的背，目光深远：“我知道。但有时候，无心之言，反而最能戳破虚伪的表象。”她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经此一役，“沈大小姐身边有一对能窥破隐秘的龙凤胎”的消息，恐怕会比之前任何流言传得更快、更广。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锋芒已露，接下来，就看这京城的水，会被搅得多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