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82章 冰寒彻骨，稚子染疾

将军府的正院“镇北阁”，是府中相对最“舒适”的居所，占据着背风向阳的位置，但依旧难抵北境彻骨的、无孔不入的严寒。

屋内虽然早早烧起了火炕和几个硕大的黄铜炭盆，但相比于京城四通八达、温暖如春的地龙暖阁，保暖效果相差甚远。热量似乎只能聚集在炭盆周围一小片区域，离得稍远便能感受到那股子阴冷。窗户虽用厚厚的桑皮纸糊了双层，但古老的窗棂结构难免有缝隙，刁钻的寒风如同细小的冰针，丝丝钻入，吹得案头灯烛的火苗不安地摇曳跳动，在墙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复杂的味道：新添银骨炭的烟火气、陈旧皮毛褥子的膻味、石墙的潮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来自药柜的苦涩气息。

惊澜和明月自小在相对温暖湿润的京城长大，何曾经历过如此酷寒。即便穿上了林嬷嬷精心准备的、最厚实的貂皮袄子，戴着遮住耳朵的狐皮暖帽，小脸依旧冻得通红发僵，鼻尖冰凉，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尤其是明月，身子本就弱一些，下车不久，便不住地咳嗽起来，起初还是轻微的干咳，很快便带上了痰音，小奶音变得沙哑，精神也迅速萎靡下去，蔫蔫地窝在沈清弦怀里，不肯下来，小身子因为咳嗽而微微颤抖。

“月儿乖，喝点热水，润润喉咙。”沈清弦心疼不已，连忙让侍女端来一直用暖套温着的热水，小心地吹温了喂她。水是烧开的，却带着此地水源特有的、一股淡淡的咸涩味，明月喝了一小口便皱起小眉头，抗拒地扭开头，不肯再喝。

惊澜虽强撑着表现出小男子的坚强，但也是小脸发白，嘴唇缺乏血色，紧紧靠着母亲，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少了往日的灵动好奇，多了些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隐隐的恐惧，小手冰凉。他看着妹妹咳嗽，小眉头也担忧地蹙着。

沈清弦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孩子们，哼唱着熟悉的童谣，一边用眼神迅速扫视屋内，指挥着带来的侍女和林嬷嬷赶紧打开行李，将特意加厚缝制的丝绵被褥铺上冰冷的火炕，又命人去多要几个炭盆，试图将屋子弄得更暖和一些。然而，派去的侍女很快回来，面带难色，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低声道：“夫人，府中管事说，炭火供应有定例，尤其是这上好的、烟气少的银骨炭，库存本就不多，要优先保障将军书房和几位老将军处所用，还有伤兵营急救时需用。咱们院子的份额已是按最高规格配给，实在……实在难再添了。普通的石炭烟气太大，恐呛着小姐和公子……”

沈清弦闻言，眉头微蹙，心中了然。边关物资艰难，一切需优先供应军需，这是铁律。她并未动怒，只是平静道：“知道了。那就将现有的炭盆烧旺些，摆在避风的位置。再去问问管事，府中可有汤婆子？多灌几个热水来，用厚布包好给少爷小姐暖着。”

侍女应声而去。林嬷嬷一边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给明月搓着小手哈气，一边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吴侬软语低声道：“小姐，这地方……这地方也太苦寒了些。小小姐和小少爷金尊玉贵的，怎生受得住这等罪过……老奴瞧着，心都要碎了……”

沈清弦摇摇头，目光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院中凝结着白霜的枯枝，语气坚定：“嬷嬷，既来了，就没有受不了的苦。孩子们比我们想的要坚强，慢慢会适应的。如今抱怨无益，想办法应对才是正理。” 她嘴上安慰着老嬷嬷，心里却如同被细密的针扎般，一阵阵抽痛。看着孩子们冻得瑟瑟发抖、小脸皱成一团的不适模样，比她自己受冻挨饿更难受百倍千倍。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是路上劳累透支了体力，或许是这极端的气候水土不服，当夜，明月竟发起了高烧！起初只是有些烫手，沈清弦还以为是屋内炭火烘的，但很快，明月的小脸蛋就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鼻翼翕动，迷迷糊糊地哭闹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着“娘亲……冷……好冷……回家……月儿要回家……”，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眼角不断滚落，打湿了枕头。

沈清弦的心瞬间揪紧，沉到了谷底！边关缺医少药，若孩子真病倒了，引发肺炎或其他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她立刻让林嬷嬷亲自去请军医，同时自己用冷毛巾在屋外冻一下，然后不停地为明月擦拭额头、脖颈、腋下进行物理降温，又让人赶紧煮姜汤。可是明月烧得昏沉，喂进去的姜汤几乎都吐了出来，小身子因为不适而扭动哭闹，更让人心焦。

军医很快提着药箱赶来，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手上布满老茧和冻疮的老者，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混合了多种药草的苦涩气味。他显然习惯了夜半出诊，神色沉稳，仔细为明月诊了脉，又查看了她的舌苔、眼睑，面色凝重地对沈清弦说：“夫人，小姐这是风寒邪气外袭，入里化热，兼之稚子脾胃虚弱，水土不服，导致邪热内闭，正气受损。北地风寒猛烈，不同于京城，小儿脏腑娇嫩，最易中招。老夫先开一剂疏风散寒、兼清里热的方子试试。但……”他顿了顿，面露难色，“不瞒夫人，府中药库储备有限，尤其是几味对症的、药性温和的儿科药材，怕是……存货不多，需要去城中药铺凑一凑，这深更半夜……”

沈清弦强压下心中如潮水般涌上的焦虑和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有劳老先生尽力开方，需要什么药材，无论多珍贵，都请列出单子，我自会想办法。银钱不是问题。” 她带来的行李中，也有一些常用的药材，但不知是否对症，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军医和城中的药铺。

喂药的过程更是艰难无比。明月烧得迷糊，牙关紧咬，药汁喂进去便被她用舌头抵出来，或者直接呛咳着吐掉，哭闹得更加厉害，小脸憋得发紫。沈清弦衣不解带，整夜将女儿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哼唱着轻柔的摇篮曲，极富耐心地、用小小的银匙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趁她吞咽的瞬间喂进一小口，然后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林嬷嬷和侍女们在一旁帮着递毛巾、换热水，屋内气氛紧张而压抑。

惊澜也被妹妹的哭声惊醒，穿着单薄的寝衣，光着脚丫就跑下床，跑到母亲床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妹妹痛苦的模样，伸出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沈清弦的衣角，带着哭腔小声问：“娘亲，妹妹……妹妹会死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沈清弦心里。

寒风在窗外呼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屋内烛火昏暗，映照着沈清弦苍白而疲惫的脸。女儿病重，儿子恐惧，丈夫军务繁忙无法分身，身处陌生而艰苦、举目无亲的环境……巨大的压力、担忧、孤独与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感到眼眶阵阵发热，鼻尖酸楚，却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不能慌，不能倒。她是母亲，是孩子们此刻唯一的依靠和支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所知的一些儿科护理知识。她让林嬷嬷找来一点蜂蜜，蘸在银匙上，先让明月舔一下，利用甜味吸引她，然后再趁机喂药。同时，她持续用温水为明月擦拭身体，帮助散热。后半夜，明月的烧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许多，不再哭闹，沉沉睡去，只是小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不安稳。

沈清弦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紧紧抱着女儿，让她趴在自己胸前，感受着她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后怕与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边关的第一夜，便以如此凶险的方式，让她彻底、深刻地明白了未来的路将有多么艰难，也让她意识到，在这里，任何的疏忽都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看着怀中女儿渐渐安稳的睡颜，和身边不知何时倚着床脚坐着睡着的、小手还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儿子，她心中的柔软与刚强同时被激发到了极致。为母则刚，她必须更快地适应这里，变得更加强大。

无论前路多难，她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孩子，也要在这里，为自己，为家人，挣得一席安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