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81章 朔风凛冽，边关初至

腊月二十八，历经数日风雪兼程，颠簸劳顿，镇北将军陆北辰率领的亲卫队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北境防线的心脏，镇北军大本营所在，黑水城。

当那座巍峨、雄浑、仿佛与背后苍茫雪山融为一体的巨大黑色城池，透过漫天飞舞的雪沫，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沈清弦，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那不仅仅是一座城，更像是一头从洪荒时代便匍匐于此的巨兽，通体由嶙峋的黑色巨岩垒砌，墙体高耸入云，许多地方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后又经岁月风干的赭褐色。城墙之上，垛口如巨兽的利齿，斑驳的墙面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箭矢嵌入的深深刻痕与凹陷，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次惨烈的攻防。一面巨大的、边缘已被凛冽寒风撕裂的玄色狼头旗，在城楼最高处疯狂舞动，发出撕裂布匹般的猎猎声响，为这片苍凉天地更添几分肃杀与悲壮。

与她所熟悉的帝都的繁华、精致、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帝都的气息是温软的，带着脂粉香、酒肉气和人声鼎沸的暖意；而这里，空气干燥冷冽得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吸入肺中带着刺痛感，弥漫着冰雪、尘土、鞣制过的皮革、马匹汗液的腥膻，以及一种隐隐约约、仿佛渗入岩石缝隙的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气味。这是一种属于战场、属于最原始生存挣扎的气息。

队伍沉默地行进，车轮碾过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道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越是靠近城门，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路边开始出现简陋的营垒和巡逻的士兵，他们身着厚重的皮毛镶边棉甲，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粗糙痕迹和长期戒备形成的锐利眼神，看到陆北辰的帅旗时，纷纷肃然行礼，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声音。这种沉默的纪律性，比喧哗更能体现一支军队的精气神。

穿过那道需仰视才能看到顶、包着厚重铁皮、布满巨大铜钉的城门洞时，光线骤然一暗，仿佛进入巨兽的口中。门洞极深，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常年不熄的松油火把，跳动的火焰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幽深莫测。马蹄声、车轮声在狭小的空间内产生回响，隆隆作响，震人心魄。

出了门洞，城内景象映入眼帘。街道异常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但路面是夯实的泥土，因严寒而冻裂出蛛网般的纹路。行人稀少，且多是步履匆匆、身着戎装或厚实得几乎看不出体型的皮袄、戴着遮耳皮帽的军士与推着独轮车运送物资的民夫。几乎看不到什么商铺，偶有几间开着门的，也是售卖最基础的粮油、粗布、铁器之类，门窗窄小，毫无装饰。房屋普遍低矮敦实，墙壁极厚，屋顶坡度很陡，显然是为了抵御风雪和严寒。整个城市，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为战争和生存而生的、冷硬而务实的气息，没有任何多余的繁华与享乐。

将军府位于城内西北角地势较高处，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更加坚固、规模更大的堡垒。围墙比别处更高，且设有马面、角楼，哨塔上弓箭手的身影隐约可见。身披铁甲、手持长戟的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气氛森严得让人喘不过气。与其京中的宅院相比，少了些许富贵雍容，多了十分的军事化肃穆，仿佛每一块石头都绷紧了神经。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陆北辰率先下马，沉重的战靴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铠甲上的冰碴随之簌簌落下。他快步走到车前，掀开车帘，一股比城外更甚的、混合着金属和尘土味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让裹在厚厚皮裘里的沈清弦和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明月更是小声咳嗽起来。

“到了。”陆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回到自己绝对掌控领域后的沉稳与威严，还有一种如释重负。他伸出手，先抱下紧紧偎依在一起、小脸冻得发白的惊澜和明月，然后稳稳地扶住沈清弦的手臂，助她下车。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因常年握缰绳和兵器而生着厚茧，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份坚实的力量。

双脚踩在坚实却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沈清弦下意识地拢了拢斗篷，抬头环顾四周。府门前守卫的士兵如同冰雕般伫立，即便在如此严寒中，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向他们行礼时，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对主帅的绝对敬畏，以及对新来的主母和孩童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那目光，仿佛在掂量他们能否配得上这座城池，配得上他们的将军。

“恭迎将军回府！恭迎夫人！” 一名身着校尉军服、面容黝黑粗糙、左边眉骨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将领带着几名属官迎上前来，声音洪亮如钟，带着北地人特有的、被风沙磨砺出的豪迈与直率。他是留守黑水城的副将之一，姓赵。

陆北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赵校尉及其身后诸人，沉声道：“赵将军辛苦。府中一切可好？” 他的问候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寒暄。

“回将军，一切安好！将士们就盼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就是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昨儿个又冻伤了好几个哨位的兄弟！”赵校尉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目光扫过沈清弦和孩子们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将军真会把如此年幼的家眷带来这等苦寒之地，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恭敬地转向沈清弦抱拳道：“夫人，公子，小姐，一路辛苦！住处已按将军吩咐收拾妥当，只是边塞简陋，比不得京城钟鸣鼎食之地，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他的话虽客气，但语气中带着边关军人特有的直来直去。

沈清弦微微屈膝还了一礼，声音温和却清晰，在寒风中丝毫不显怯弱：“赵将军费心了。既来之，则安之，保家卫国之地，何谈简陋。日后还需将军多多照应。” 她语气平静，姿态从容，丝毫没有流露出对环境的畏难或嫌弃之色，让赵校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位京城来的夫人，倒不像想象中那般娇气。

进入府内，更觉寒气逼人，仿佛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带着冰棱。虽然廊下都挂着防风的厚毡帘，但石砌的建筑本身似乎能吸收并放大寒意，那种冷是沁入骨髓的。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被打磨得光滑，却冰冷得像镜子。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犷。桌椅多是厚重的原木所制，没有任何雕花装饰，只讲究结实耐用。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巨大的、标注详尽的北境军事舆图，以及擦拭得锃亮的腰刀、强弓，取代了京城府中的风雅，处处彰显着此地的职能——一个庞大的军事指挥中枢。

早有仆役上前，皆是些穿着厚实臃肿棉袄、面色被风雪吹得红皴开裂的本地妇人或伤退老兵，行动利落，手脚麻利，但眼神中带着拘谨和沉默，与京城仆役的伶俐活络截然不同，仿佛这里的空气也压抑了人的声息。

陆北辰军务繁忙，将沈清弦和孩子们送至正院“镇北阁”门口，便有亲兵匆匆来报，似有紧急军情。他眉头微蹙，匆匆对沈清弦道：“清弦，你先安顿孩子们，缺什么直接吩咐管事。我去去就回。” 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玄色大氅在寒风中卷起一道凌厉的弧线，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沈清弦站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才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冰冷而陌生的空气，用力握紧了惊澜和明月冰凉的小手。她知道，告别了过去，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真正开始。这里没有帝都的温床软枕，只有最**的生存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