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54章 破茧成蝶

机会很快便来了，且比沈清弦预想的更为重要。

临近端午，京城各家府邸开始互赠节礼。将军府往年此事均由陆夫人亲自操持，极为耗费心神。今年，陆夫人便有意将此重任交给沈清弦，既是对她能力的考验，也是逐步放权的明确信号。

这份节礼单的拟定，绝非易事。它需考量亲疏远近、官职高低、往日情分、当前朝堂局势，尤其是与晋王相关势力的微妙关系，还要兼顾府中库藏、预算，务求得体不失礼，既不能过于奢靡惹人非议，也不能过于简薄失了体面。其中分寸拿捏，极见功力。往年的礼单存档厚厚一摞，每一笔都代表着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权衡。

沈清弦接下任务后，深感责任重大。她深思熟虑，决定将此作为锤炼和展示陆明瑾能力的绝佳舞台。她将历年礼单存档、府库礼品清单包括库存数量、品质等级、各方关系脉络图、以及今年的预算额度等一应资料，全部交给了陆明瑾。

她的要求清晰而富有挑战性：“明瑾，端午将至，府中需拟定送往各家的节礼。这是历年旧例、府库清单和各方关系图。你且先看看，试着做一份初步的梳理和分析，提出你的建议。不必有压力，只当是一次练习，三日后我来看看你的想法。”

这几乎是将核心任务的前期分析和方案起草工作交给了陆明瑾！信任不可谓不重。

陆明瑾接过那厚厚一沓资料时，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她明白，这不仅是嫂嫂的信任，更是一次决定她未来命运的考验。她郑重应下，将资料抱回自己那间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闺房，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工作。

她先是花了整整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将过去五年的礼单与府库库存清单进行了细致的交叉比对分析。她制作了巨大的表格，列出所有往来府邸，横向标注历年所送礼品种类、数量、价值估算，纵向分析其变化趋势，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和隐含的亲疏信号。她甚至根据一些模糊的备注，如“某公老夫人喜礼佛”、“某将军好金石”，推断出一些个性化的送礼偏好。

接着，她又结合沈清弦提供的、经过她细化的关系脉络图，以及今年的特殊情况，对每家每户的送礼策略进行了初步评估：哪些需要维持惯例？哪些需要适当加重以示亲近或安抚？哪些需要保持距离、礼品选择上更侧重礼节性而非贵重？哪些库存礼品需补充采购？哪些陈年旧礼可借此机会送出盘活库存？

她并未擅自拟定最终礼单，而是倾尽所能，制作了一份极其详尽的《端午赠礼分析及策略建议》报告。报告长达数十页，包含了清晰的数据表格、趋势分析图、各家偏好备注、风险评估、预算分配建议、以及基于分析的A、b两套初步礼单方案备选。其思路之缜密、数据之扎实、考量之周全，远超一个闺阁少女的见识，堪比经验丰富的幕僚谋士！

第三日清晨，陆明瑾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却精神亢奋地将这份沉甸甸的报告呈给了沈清弦。

沈清弦在书房中，屏退左右，花了近一个时辰细细翻阅这份报告。越是翻阅，她心中的震撼越是强烈。这份报告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它不仅系统性地梳理了庞杂的历史数据，更提供了许多她未曾想到的视角和细节。例如，陆明瑾注意到某位已致仕的老翰林家中连续三年收到的都是文房用品，建议今年可换上一份上好的滋补药材，更显关怀；她发现库中有一批品质上乘却因款式稍旧而积压的蜀锦，建议可搭配时新料子，送给几位关系亲近又不太讲究最新潮流的武将家眷，既体面又实惠；她还特别指出，送给与晋王府关系暧昧的几家礼物，应选择更“安全”、不易被做文章的书画古籍或地方特产，避免任何可能被解读为“结党”的贵重物品或军需相关礼品……

其心思之巧，虑事之周，令沈清弦叹为观止。

“明瑾，”沈清弦放下报告，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的少女，毫不吝啬地盛赞，“你做得太好了！这份报告，堪称范本！思路清晰，数据详实，考虑周全，尤其是这几处细节和建议，连嫂嫂都未曾想到！你真是帮了嫂嫂天大的忙了！”

陆明瑾苍白的脸因这巨大的肯定而瞬间涨红，眼中闪烁着激动喜悦的泪光，声音都有些哽咽：“只要……只要对嫂嫂有用就好……明瑾，明瑾真的很喜欢做这些……”

沈清弦当即带着这份报告和基于此初步拟定的新礼单草案，去见了婆婆陆夫人。她将陆明瑾的贡献原原本本、毫不居功地道出，并将那份厚厚的报告呈上。

陆夫人起初听闻是陆明瑾所做，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庶女，能有多大见识。但当她翻开那份条理清晰、数据扎实、分析入木三分，甚至用朱笔绘制了简单图表以便直观理解的报告时，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继而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她尤其仔细查看了其中关于几家与晋王府关系微妙之处的送礼建议，见其既保持了礼节，又划清了界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连她这个掌家多年的老人都暗自点头称许。

“这……这真是明瑾那丫头做的？”陆夫人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异，反复确认。

“千真万确，”沈清弦语气肯定，顺势进言，“母亲，明瑾妹妹心思之缜密，才学之扎实，尤其是这算学天赋和理事之能，实乃罕见。媳妇以为，让明珠蒙尘，实为府中之失。如今媳妇初掌家务，正值用人之际，恳请母亲允准，让明瑾妹妹正式协助媳妇管理账目，给她一个名分，一来可为她将来谋个依仗，二来，也是为府中增添一位真正的得力干将，母亲日后也能更省心些。”

陆夫人沉吟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报告粗糙的毛边纸封面。她虽对庶出子女不甚看重，但更看重家族利益和实际效用。陆明瑾展现出的才能，确实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份报告所体现出的能力，足以胜任任何一家的账房总管。若能善用，对将军府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沈清弦如此大力举荐，也显示了其胸襟和识人之明，于婆媳关系亦有益处。最终，她点了点头，做出了决断：“既然你看重她，她又确有实学，并非纸上谈兵，便依你吧。可在澄心堂设一值事之位，让她帮你处理文书账目。只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名头不宜过大，对外，便说是帮你抄写整理，学习管家之道。”

“媳妇明白，谢母亲成全！”沈清弦心中大喜。有了陆夫人这句话，便是名正言顺了！

消息传出，府中议论难免。三婶娘钱氏更是气恼，觉得庶女压过嫡女，自己脸上无光，又跑去找陆夫人抱怨，却被陆夫人以“清弦需人帮手，明瑾能干，是为府中出力，并非授予权柄，有何不可？”为由挡了回去。其他几房见状，也大多保持了沉默，或持观望态度。

而沈清弦，则雷厉风行，立刻在澄心堂书房隔壁收拾出一间明亮的小小值事房，添置了书案椅凳、算盘笔墨，正式将府中一部分账目的复核、归档、分析工作交给了陆明瑾，并言明，一应月例待遇，皆比照有头脸的管事嬷嬷。

陆明瑾搬入值事房的那一日，穿着沈清弦特意赏下的、合身的湖绿色新衣，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案前，抚摸着光洁的算盘，看着窗外洒进的阳光，恍如梦中。她的人生，从此不同。

更让沈清弦意外的是，她这一“唯才是举”、“不避亲疏”的举动，竟意外地赢得了府中一些中立的、尤其是同样身为庶出或不得志的旁支族人的好感。他们看到陆明瑾因才能被重用，仿佛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对这位年轻的新主母更多了几分敬重和期待。将军府内部的人心，在悄然发生着微妙而积极的变化。

夕阳西下，将值事房染上一片暖金色。陆明瑾将整理好的最新账册，双手奉给前来查看的沈清弦。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恬静而自信的笑容，眼眸明亮，身姿挺拔，与数月前那个怯懦苍白的少女判若两人。

“嫂嫂，都核对好了，无误。东跨院烛火之事，也已查实，确是下人所为，已依府规处置了。”

沈清弦接过账册，看着眼前这个破茧成蝶、焕发出内在光芒的少女，心中充满欣慰。她拉起陆明瑾的手，真诚地说：“明瑾，谢谢你。有你在身边，嫂嫂安心许多。”

陆明瑾反手握紧沈清弦的手，眼中闪烁着感激与坚定的泪光：“是明瑾该谢谢嫂嫂。是嫂嫂……给了明瑾看到另一片天的机会。”

夕阳的余晖中，姑嫂二人相视而笑。一种基于信任、才华与相互成就的、牢固的同盟关系，悄然建立。沈清弦知道，她终于在这错综复杂的镇北将军府内，拥有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忠诚能干的得力助手，也为这个庞大的家国体系，注入了一股新的、细腻而精准的力量。而这，仅仅是她经营这盘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