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山脉的黄风大圣 第90章 误会

“师父，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人追我们啊？”黄风警觉的问道。

“是啊，”师父无奈的回复道，“为师怕你想不开，这不就多开导了你一会儿。哎~！还是被盯上了。”

“啊呀~！师父能如此体恤弟子的心情，真是让我感动万分！”黄风一脸激动的表情看着师父。

师父看着弟子夸张的表情，无奈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你......主要还是那个青毛大圣不厚道，走的时候没有把结界关掉。”

黄风算是听明白了，这就像是跑别人家做客，结果主人跑了，还把门反锁了。万幸的是，这门能自动消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追兵越来越近，黄风略显焦急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前面快到天池山了，这里就把你放下，为师引开追兵。”师父平淡的说完，就把手一松。

“啊~！”黄风做着平抛运动大喊道，“师父！你又扔我......”

云海被撕裂，狂风在耳边呼啸。整个身子便腾空飞起，视野天旋地转。剧烈的失重感包裹了他，耳边是猎猎风声。大地在视野尽头模糊不清，正以可怕的速度迎面扑来。

“气沉丹田，意守灵台……”此时的黄风已经不是当年刚进万妖山那会子了，只见他冷静下来，摒弃所有杂念，将妖丹运转到极致。淡黄色的妖气本能地从他周身穴窍溢出，使了一招‘柳絮随风’，卸力化劲，身如无物。将心神彻底放松，想象自己真的变成了一片柳絮，一根羽毛。

调整着姿态，四肢舒展，任由气流穿过身体。那件师父所赐的简陋布袍，此刻在狂风中鼓荡，竟也产生了些许浮力。他将师父留下的那丝温热灵力引导至全身，与自己的内力小心翼翼融合，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却异常柔韧的气膜。

随着高度越来越低，参天古树的树冠越来越近，枝叶的细节都看得分明。黄风屏住呼吸，在触及最高那棵古树树梢的刹那，身体猛地蜷缩，抱成一团，同时将全部灵力灌注于背部。

“咔嚓——咔嚓——哗啦啦——”

先是细枝折断的清脆声响，然后是更粗枝干被撞断的闷响，最后是树叶被剧烈摩擦的喧嚣。头回用这法门，还不是很熟练，在压断了多根树枝后，终于站在了一根较粗的树枝上，不巧的是，树上长了众多苔藓，滑的很，脚下一个不稳，劈叉的坐在了树杈上，裆部传来的剧痛‘酸爽’让其稳不住重心，身体一百八十度翻转后，又从树杈上掉了下来。

失重感把他从剧痛中拉了回来，就在离地不到三尺的地方，一个‘猫翻身’，算是有惊无险的平安落地。

在地上捂着裆部躺了好一会，稍微恢复了些体力，勉强站起来又重重的跳了几下，这才感觉好点。抬头看看天，哪里还有师父和追兵的影子。

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辨了辨方向，黄风朝天池山方向奔去。

这是第二次来天池山了，一到山脚下，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土地公。然而，这次和上次一样，无论黄风如何召唤，就是不见土地公出现。

黄风也是纳闷了，上次和土地公相处的还算融洽啊，他没道理躲着不来见我啊？该不会师父又回到土地庙了？不能吧？

土地公不出来，无奈的黄风只能凭借之前的记忆往土地庙方向走去。好在现在有法门傍身，不似之前受地形地貌的影响，走起来要比之前快多了。但也不能像土地公那样，做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于是，兜兜转转三四天才看到天池山独有的一份绿意。

开心之余，高喊着土地公公，刚想踏入，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了。

“嘘~！”就见土地公拿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神叨叨的把黄风拉向了一边。

“怎么了？”黄风不解的问道，“这都到你家门口了，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该不是师父回来了，又把你的大庙给占了？”

生拉硬拽，好容易把黄风拉到一个僻静之处，土地公公这才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土地庙你可进不得！”

见土地公喘的厉害，也没急着追问，待到其平复了下继续说道，“这里前两天来了一个女妖，煞是厉害。你瞧瞧，把我的门牙都打掉了一颗”说着还掀起上嘴唇给黄风看。

“哦！”黄风颇为惊讶，于是问道“那女妖长什么模样？”

土地公便将那女妖的衣着相貌大致说了一遍。黄风一听，瞳孔顿时一阵收缩。难不成是媚娘？师父不是说她死在了桃花村之战么？怎么跑这里来了？但不管是谁？自己一定要去看看才是。

轻轻拍了拍土地公道，“这个女妖我可能认识，也许是个朋友。我要去见见她。”

“真的？”土地公满脸狐疑的盯着，“那你可要小心了。”

黄风大大方方的走在去往土地庙的路上，神识开道。

土地庙的门板无声地碎裂，木屑在月光下纷扬如雪。狐媚娘立在庙门处，六尾在身后缓缓舒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瞳孔缩成了两道猩红的竖线，在暗夜中泛着血色的光。

“媚娘，是我！”黄风见媚娘变身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我是黄风啊！”

她向前迈了一步。没有风声，没有言语，只有那双大脚踏过碎木的沉闷声响。可整个庙宇的空气骤然凝滞，香案上的烛火齐刷刷矮了半截，在将熄未熄间剧烈摇曳。

她的视线落在黄风脸上，像是冰锥刺进皮肉。

黄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过骇人，不是愤怒，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要将万物冻结、碾碎的死寂。

狐媚娘又近了一步。六条长尾如流动的阴影，无声地向着黄风的四肢缠绕过去。她微微偏头，唇角极缓地勾起一丝弧度。那不是笑。是判官在生死簿上勾画时的漠然。

黄风侧身闪躲，庙宇之外，妖风激荡。

狐媚娘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六条长尾化作赤红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向黄风席卷而去。每一尾扫过，地面便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花草树木、青石地砖尽数化为齑粉。

黄风狼狈地翻滚躲闪，衣袍已被狐爪撕开数道裂口。他足尖连点青砖，身形如风中枯叶般飘忽不定，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媚娘！且听我一言——黄风侧身避开一道贴面而过的赤芒，袖口又被撕下半幅。

狐媚娘对此充耳不闻。她只觉得胸腔里那团复仇的火焰烧得她五脏俱焚，唯有将眼前之敌撕碎才能平息。她强行催动妖丹，将周身妖力提升至极限。双瞳血色更盛，十指屈成利爪，指尖凝聚着幽蓝妖火。突然一个旋身，六尾如莲花绽开，从四面八方封死黄风所有退路。

黄风不得不仰面一个‘铁板桥’加‘后折蹬腿侧翻’，险险避开当胸而来的三尾合击。还未站稳，另外六尾已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

避无可避，急忙掐诀，‘缩地成寸’身形化作清风从尾缝中溜走，原先立足之处顿时被狐尾击出丈许深坑。

“这是误会！”黄风话没说完，媚娘的攻击如影随形，她腾空而起，脑后的毛发在妖气中狂舞，六尾骤然暴涨，如天罗地网般罩下。每一根毛发都化作赤色钢针，带着破空之声射向黄风。

‘遁地术’，黄风掐诀念咒，身体一缩，钻地而去。六尾如铲斗一般插入地下，掘出一大块土。

“跑？往哪儿跑！”媚娘的神识轰然铺开数十里，将黄风的方位摸得一清二楚。然而，就在她又一次凌空扑击，利爪即将触碰到黄风肩头的瞬间——一股尖锐的、源自脏腑深处的剧痛猛地刺穿了她的意志力壁垒。那是之前在灵狐弯厮杀时留下的暗伤，一道几乎震裂她妖丹的旧创。此刻在毫无保留的疯狂运转妖力下，这道被强行压制的伤势，如同脆弱的堤坝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不可察的凝滞，攻势随之一缓。

黄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空隙，急忙闪避，同时大喊：“你内息已乱！快停下！”

这话语如同火上浇油。停下？怎么可能停下！姊妹们惨死的面容在她眼前闪过，内丹被夺的灵光熄灭景象灼烧着她的神魂。恨意压过了痛楚，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啸，不顾一切地再次强行提气，周身赤红妖焰暴涨，甚至压过了月色的光芒！

可这一次，反噬来得更加强烈。妖力在她经脉中如同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那旧伤的裂痕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骤然扩大。她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她死死咽下，唯有唇角无法控制地溢出一缕鲜红。

她的攻击不再如最初那般精准流畅，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六尾狂乱地抽打、穿刺，将庙外撞到的一切化为齑粉，却少了几分章法，多了几分力竭前的混乱。

终于，在她凝聚全身之力，六尾合拢如巨矛，试图给黄风最后一击时——那支撑着她的、紧绷到极致的弦，断了。

妖丹处传来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细微的碎裂声。剧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狂暴的妖力如同退潮般从经脉中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燃烧的赤红妖焰骤然熄灭，六条巨尾也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瞬间软化、收缩。

“我……必杀……”

她死死盯着黄风，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三个字，眼中是凝固的、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然而，身体已无法支撑这强烈的意志，她眼前一黑，所有感官极速离她远去，整个人如同断线纸鸢，带着那未尽的复仇执念，重重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最后一片碎瓦“咔哒”一声从门楣上掉落，滚了两圈，停在一只沾满泥土的旧布鞋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土地公拄着他那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拐杖，僵立在原地。他小小的身子微微佝偻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先是茫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混合着心痛与荒谬的呆滞。

他颤巍巍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片废墟：

他那扇亲手刷了桐油、虽然吱呀作响但用了整整八十年的木门，如今只剩下几片尖锐的木茬子，可怜地挂在门框上。

他平日里擦拭得锃亮、接受四方香火的石头香案，此刻裂成了三半，中间最大的一块还印着清晰的、毛茸茸的爪印。

他最心爱的、信徒们供奉的彩绘陶土贡品盘子，连同里面可能还没吃完的、有点干瘪的果子，一起化作了满地五彩的碎屑，混在泥土和枯叶里。

就连他庙前那棵好不容易才长得有点模样的、歪脖子小松树，现在也歪得更厉害了，树冠秃了一半，枝叶散落一地，像是被几十只野猫同时蹂躏过。

“呃……”土地公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气音。他眨了眨那双昏花的老眼，又使劲揉了揉，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可眼前的惨状没有丝毫改变。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挪到香案残骸前，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拂过那裂开的石面。然后，他捡起一片彩绘陶盘的碎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瓣褪色的莲花图案。

他抬起头，望望天，又低下头，看看地，最后目光落在晕倒在地的狐媚娘和一旁惊魂未定的黄风身上。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这位掌管一方水土的小神，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坐倒在那半截歪倒的树桩旁，把那张皱成一团的老脸深深埋进了手掌里。

瘦小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

细细的、带着哭腔的、委屈到极点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指缝里漏出来：

“呜……我的门……我的盘子……我……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新蒲团啊……还没坐热乎呢……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哇……”

伴着这伤心欲绝的控诉，还有几颗亮晶晶的、疑似神仙眼泪的小水珠，顺着他粗糙的手指缝，啪嗒啪嗒地砸在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