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山脉的黄风大圣 第89章 交易

如此大范围的神迹出现，就连身在空中的黄风也感受到了神的气息。

不好！如此多的神迹岂是下面这些妖族所能抗衡的？这是要屠杀！黄风挣扎着想要下去，却被师父死死的拽住飞离了战场。

在眼角的余光下，地面上的光圈如洪水猛兽般的铺散开来，原本冲天的妖气，嗜血的咆哮顿时烟消云散。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金铁交鸣的喧嚣。有的只是无声的崩溃和湮灭。妖族的黑暗浪潮，撞上那层莹白光晕，便如同冰雪遇上烈阳，迅速消融。仙光所及，妖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化为虚无。战场渐渐地归于平静。飞掠中的黄风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两行清泪抛洒于空中。

青狮岭大厅，黄风将手中‘青莲花’交于青毛大圣。

只见那青毛大圣捧着青莲，浑身的毛发都仿佛透出光来。它那平日里威猛如狮的面容，此刻竟挤出一个极不协调、却又无比真挚的憨笑，嘴角快咧到了耳根，露出尖尖的犬牙，瞧着那几分憨气，却又显得有几分吓人。一双金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蹦出来，死死盯着掌心那朵缓缓旋转、流淌着道韵的青莲，眨都不敢眨一下，仿佛怕一闭眼，这造化就会化作一场清梦溜走。

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不住的、咕噜咕噜的呜咽声，像是欢喜的哽咽。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时而人立而起，胡乱挥舞几下利爪；时而又趴伏在地，用那颗威武的大脑袋小心翼翼地蹭着地面，围着青莲打转，那根钢鞭似的尾巴甩得呼呼生风，把周围的云雾都搅动得翻腾不息。

忽地仰起头，并非发出震天咆哮，而是一声绵长而欢愉的长吟，声音里充满了得偿所愿的颤栗。它试着用鼻子轻轻去嗅那青莲的香气，一吸之下，竟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连魂魄都被那清冽的芬芳洗涤了一遍，舒服得它眯起了眼，脸上那夸张的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如痴如醉的晕眩。这一刻，它不再是菩萨座下那位威严的神兽，倒更像是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所有的威严与沉稳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狂喜。

黄风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青毛大圣，当时就惊得目瞪口呆。还是师父悄无声息的将他拉远了一些。

只见青毛大圣起身站立，将那朵青莲花高高擎在爪中。它收敛了之前所有狂喜，金睛之中只剩下前所未有的郑重。它低吼一声，似是在吟诵一段古老的法诀，那青莲花瓣片片舒展，绽放出清澈如水的光华，将它庞大的身躯缓缓笼罩。

那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光芒及体，它颈项间那圈看似无形、却比金石更为坚固的禁制骤然显现！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如同燃烧的锁链，深深嵌入它的皮毛与血肉，那是文殊菩萨留下的智慧束缚，代表着秩序与戒律。

青莲光华流转，如温柔的流水，一遍遍冲刷着那些金色符文。符文起初光芒大盛，似在抵抗，但在那纯粹的、蕴含着先天生机的道韵面前，坚不可摧的锁链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声响。青毛大圣浑身肌肉紧绷，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但它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那逐渐黯淡的禁制。

“咔嚓——”

一声清响，并非震耳欲聋，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第一道符文锁链崩碎了，化作点点金芒，消散在青莲的光晕之中。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如同雪遇春阳，那禁锢了它不知多少岁月的金色枷锁，层层瓦解！

当最后一道符文消散的刹那，青毛大圣浑身一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流遍四肢百骸。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回归，而是一种灵魂上的桎梏被彻底打破，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在’。它忍不住仰天长啸，这一次，啸声穿云裂石，再无半分压抑，充满了挣脱牢笼、重返天地的野性与畅快！

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莲花’，小心的将其收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走近黄风递了过去，“洒家不食言，这是给你的推荐信。”

黄风接过信件，默默地，小心的收入怀中。青毛大圣又转向师父，冲着师父邪笑道，“嘿嘿~，你这徒弟蛮有意思的啊！要是有机会，我们灵山见！”

青毛大圣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奔腾咆哮、再无约束的浩瀚法力，望了一眼灵山方向，眼中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道金光，纵身跃上云端而去。

走了？就这么跑了？那万千妖族的溟灭就像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偌大的青狮岭现在就剩下黄风师徒二人。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黄风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他望着师父，眼眶通红，“整个万妖山的妖族啊！都在为他卖命啊！他居然连问都不问，看都不看一眼，就这走了？不是说好的万妖山不能出现神迹么？不是说好的出了事有他在后面兜着么？仙界难道都是这么绝情的么？”

师父沉默良久，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拂尘。月光透过洞口的岩石，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带着千年的疲惫，“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一场再明白不过的交易。”

“交易？”这个冰冷的词让黄风感到困惑，“交易什么？‘青莲花’是万妖山上众妖用命给他换来的！不是桃花村给他的！”

“桃花村最后迸发出来的力量是万妖能抗衡的么？”师父反问道。

黄风默然，然而不甘心的他有说道，“既然不能抗衡，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去送死？他青毛大圣能得到‘青莲花’，那桃花村能得到什么？仅仅是屠杀妖族么？”

“自然不是，”师父的眼中掠过一丝讥诮，“他们要的妖族的内丹！”

“内丹？”黄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起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妖修，想起他们临行前眼中必胜的豪情，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是祭品。

“阐教之所以能壮大，你以为他们都是自己苦修来的么？”说到这里，师父眼神中充满了鄙视，“他们口中的仙丹，其实说白了就是妖族的内丹。修为越高的妖族，其内丹对修行提升的效果越好。”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后，黄风喃喃道，“就算是交易，为了一个法宝，损失了整个万妖山的妖族，值得么？他们佛祖难道就不需要妖族的力量么？”

“仙界之下皆为蝼蚁，”师父的话字字冰冷，“佛教和阐教不一样，阐教靠的是仙丹，取的是个人修为；佛教靠的是信仰，取的是信仰之力。万妖山妖族虽多，你可曾见有哪个是信佛之妖呢？你又可曾在万妖山看到一座寺庙呢？所以，这些没有信仰的妖族对佛祖来说毫无意义。”

“他桃花村既然有如此实力，为什么要兜那么大一个圈子，直接屠了万妖山不是更省事？”黄风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

“又当又立！”师父鼻中冷哼一声道，“阐教毕竟是名门正派，要师出有名！”

说到这里黄风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桃花村将‘青莲花’抢到手后，花了几百年的时间都没有能搞明白如何使用。这‘青莲花’对桃花村来讲，既是一个用不了的废物，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直接还回去，还不甘心。那佛陀文珠菩萨丢了宝物自是无法交代，肯定要想方设法的找回，但又忌惮阐教的势力，还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双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肮脏的交易，用万千妖族的性命和内丹，成全这场肮脏的交易。

可怜自己被人当枪使，还卖力的上蹿下跳，联络有嘉。想到这里，黄风恨不得一头撞死。

自己也是妖，也有内丹。他们为什么肯放过我呢？定是师父从中斡旋，救我一命。可是......想到这里，目光转向师父道，“师父，您既然能救下弟子，那为什么不能救救这芸芸众妖呢？”

刚说出口黄风就后悔了。他看见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黄风心里也清楚，自己刚才的请求就是痴人说梦。师父他老人家能救下自己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了，至于其他要求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时，黄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的赶紧往媚娘的住处跑去，来到洞穴，一挑幔帐，闯了进去，四处寻找，高喊道，“媚娘，姐姐你在哪儿啊？”

洞内空空如也，只有黄风的喊声在回荡。

“不用叫了，她也去了桃花村，”不知何时，师父也跟了过来，“青毛大圣也并非完全无情无义，灵狐弯的那次冲突是他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她有伤不能参加攻打桃花村的战斗，也算是想护她一个周全。奈何这九尾狐放不下她的姊妹们......哎~，她九尾伤了三尾，渡劫已是无望，这样也算是全她们姐妹的情义。”

默然良久，黄风的思绪有点混乱，他复盘着整件事情，忽道，“师父又是何时知道事情的原委？假如我们提前戳穿这肮脏的交易，能不能救众妖一命呢？”

“不能，那就多添两具尸骨罢了。”师父解释道，“如果这么做，非但救不了众妖，还得搭上自己。”

“为什么？”黄风不解。

“首先，众妖已是交易中的一方筹码，有无为师的参与都是不能改变的。”

“其二，为师是妖成仙，为阐教所不容，如果为此事再与佛教有隙，那你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太自私了。徒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这等无情无义的佛祖，您为什么还要让徒儿去西天找他们修行呢？”黄风无比自责且不解的问道。

“你年龄尚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为师不怪你，”师父宽慰道，“佛道之中的仙者乃是千万年以上的存在，他们经历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中的要多得多。这种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也都有伤过，痛过，最后也就释然了。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些就如同过眼云烟而已。”

黄风听的似懂非懂，这种大道理也不是他现在所能关心的事情。这时，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还有阿青他们，那帮蜜獾应该还躲在老鹰涧，他们没有参加桃花村之战，应该还活着！我们去找他们。”

师父摇头道，“他们妖性尚浅，这点内丹还入不了阐教的法眼。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相反，如果你去了，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师父接着说道，“青毛大圣已走，这里的结界也撑不了多久了，待到结界散去，桃花村的道士们定会过来清剿。到时候就走不脱了。”

是该走了，万妖山似乎没有什么再值得黄风牵挂的了。他只希望那帮蜜獾能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再有什么修炼进阶。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让黄风感到诧异的是，此次事件给他的伤痛并没黄风寨那次强烈。也许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痛苦的事情经历多了也就变得麻木和释然了。

在听到了师父的话后，黄风木然的问道 ，“那我们去哪儿？”

“你带着推荐信去灵山，”师父手捻胡须，看向远方。

“你不和我一起去灵山么？”黄风有点舍不得和师父分开。

“哎~”师父叹气道，“为师成仙，非道非佛，纯属异类。恐难容之。虽佛教不像阐教那么排外，然不排除有垂涎吾神格之人别有用心。师父此生只能是如闲云野鹤，飘忽不定了。”

“那佛界是否也会像阐教那样用弟子来要挟师父您呢？”

“那倒不会，你入佛界后，小心低调，也就是了。”

感应到青狮岭结界的崩塌，师父一把拉起黄风腾云而起，飞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