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山脉的黄风大圣 第117章 畅谈

黄风并未被“暗之大鹏”那番宏图大志与佛界博弈的言论完全冲昏头脑。他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那丝因谈及师父而带来的轻松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洞府内的灯火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光芒变得有些摇曳不定。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那团翻涌的黑雾，声音沉稳而清晰，仿佛要将那虚幻的野心拉回现实的地面：“大王雄心，气吞万里，末将深感震撼。然而，请恕黄风直言，以我狮驼山眼下之境况，欲图狮驼国，乃至与佛道周旋，恐非易事，甚至可谓……危如累卵。”

‘暗之大鹏’周身的黑雾微微一滞，那两团幽火凝视着黄风，并未打断，只是发出一个示意他继续的音节：“哦？”

黄风深吸一口气，开始逐条分析，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泉水，浇在方才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上：“大王，您乃太古妖神，神通广大，此乃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您的本体与主要元神，早已被太乙真人打散，镇压于狮驼国皇宫深处，受那‘玄水定坤鉴’的日夜消磨。如今坐镇狮驼洞的，乃是您不甘的怨念与部分残魂依托血池之力凝聚而成。”

他的话语直指核心，毫不避讳：“这意味着，大王您如今的力量，受限于这血池，受限于这狮驼洞！您的神通，在这洞府方圆百里之内，或可称尊，但一旦远离血池，力量便会急剧衰减。而您如今的势力范围，却是整个八百里狮驼山！指挥虎豹军奔袭的是您，调动撼山军布防的也是您，可您的意志真正能完全覆盖、如臂使指的，恐怕仅有这核心区域。一旦前线战事有变，或需您亲自远征，这力量的断崖……大王可曾深思？”

他顿了顿，观察着怨魂的反应，见其沉默，便继续将目光投向更远处：“此乃凡间之困。再观仙界……大王，请恕在下妄言，如今的您，在仙界眼中，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太乙真人亲自出手镇压的太古妖神吗？恐怕……更多是视作一股盘踞一隅、有待观察的‘怨气’罢了。”

黄风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佛界为何与您有所牵连？非是敬您昔日之神威，而是如大王方才所言，他们需要一把刀，需要一块磨刀石，需要在这狮驼国地界上演一出‘魔涨佛消’亦或是‘佛临魔退’的大戏，以此收割信仰。您，以及我们整个狮驼山妖族，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这出戏里的‘配角’而已。若有一日，您这‘角色’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试图脱离他们的剧本……佛界还会容忍您的存在吗？”

他最后总结道，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故而，眼下狮驼山之壮大，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根基漂浮如萍。大王之力受限于此地，大王之存续系于佛界一念之间。在此内外交困之下，贸然提出称霸狮驼国之宏图，是否……有些为时过早？”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血池方向隐约传来的汩汩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黄风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暗之大鹏”那看似宏伟的蓝图一层层剥开，露出了下面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基石。

‘暗之大鹏’周身的黑雾剧烈地翻腾着，那两团幽火明灭不定，显示出其内心极不平静。良久，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破真相后的冷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黄风……你果然从未让本王失望。看得透，也敢言人所不敢言。你所言……句句属实，字字诛心。”

黄风那番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分析，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暗之大鹏”方才因描绘宏图而升腾起的灼热气息浇灭了大半。洞府内那无形的野心之火似乎骤然缩小，只剩下幽冷的余烬在黑暗中明灭。

怨魂周身的黑雾不再剧烈翻腾，反而呈现出一种凝滞的沉重，那两团幽火也黯淡了几分，仿佛被现实的重压所笼罩。良久，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响起：“黄风……你所言，如当头棒喝，令本王……汗颜。昔日纵横天地，何曾想过会沦落至今日这般，受制于方寸之地，生死系于他人一念之间……”

它顿了顿，幽火转向黄风，竟带上了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近乎‘请教’的意味：“既已洞悉危局，不知兄弟……可有良策以教我？莫非我等只能坐困于此，等待佛界施舍，或是道门某日心血来潮的清洗？”

黄风见对方终于放下姿态，问计于己，心中并无得意，反而更加凝重。他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如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大王，若晚辈所料不差，一切困境之根源，皆在于大王本体与元神被镇压。晚辈斗胆一问，倘若……倘若能设法让大王元神归位，本体解脱，届时，大王能恢复至何等境界？”

提到重获完整，“暗之大鹏”那黯淡的幽火骤然亮起，一股源自太古的骄傲与威严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声音也恢复了往昔的几分铿锵：“若能元神归位，本体解脱，束缚尽去，本王立地便可重归‘金仙’果位！若是恢复至当年巅峰之时，更是 金仙顶峰 ！漫天神佛，能稳胜本王者亦是寥寥，便是与西天佛祖、三清道祖座下首徒相比，亦不遑多让！” 它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自负，那是铭刻在真灵深处的、对于自身力量的绝对认知。

黄风听着这震撼人心的宣告，心中虽难免怀疑其是否有夸大之处，但观其气势，不似完全作伪，便姑且信之。他追问道，语气更加务实：“那么，归位之后，需要多久才能稳定在金仙境界？又需要多久，才能重返您所说的巅峰？”

‘暗之大鹏’沉吟了一下，计算道：“元神与本体分离太久，受损程度需归位后方能确知。初步融合，稳定金仙境界，快则数日，慢则……数年。至于重返巅峰……” 它那幽火中闪过一丝复杂，“除了水磨工夫，更需机缘造化，难以预估确切时日。”

“数年？！” 黄风闻言，眉头紧锁，几乎是脱口而出。在他看来，这时间跨度实在太长，变数太多。

“呵呵……” 怨魂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带着属于古老存在特有的时间观念，“兄弟，你乃地上妖灵，寿元虽长，却仍困于凡俗时光之河。需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于我等而言，地上这区区数年光阴，不过是打个盹、闭个关的功夫，如同白驹过隙，瞬息而已。” 它的话语中透出一种超越凡俗的淡漠。

黄风默然，他理解了这种视角的差异，但心中的忧虑并未减少。他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好，即便数年光阴于大王而言不过瞬息。但关键在于，如何才能让大王元神本体归位？必然需要破除那‘玄水定坤鉴’的镇压。一旦法器被破，炼制并放置它的太乙真人，岂会没有感应？届时，他能给我们这‘数年’时间吗？留给大王恢复的……究竟能有多少？”

这才是整个计划最核心、最危险的环节！触动一位金仙级大能布下的封印，无异于直接向其宣战！

‘暗之大鹏’的幽火骤然收缩，显露出极致的凝重。它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衡量某种极致的风险，最终，那混合着金石与尖啸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缓缓响起：“若无羁绊，只在呼吸之间！”

“呼吸之间……” 黄风咀嚼着这四个字，脸色愈发凝重，“这岂不是说，只要大王您一动那‘玄水定坤鉴’，太乙真人眨眼功夫便能降临？如此……我们岂不是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这结论让人绝望，仿佛所有的谋划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成了笑话。

洞府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血池偶尔冒起的气泡破裂声，更添几分压抑。黄风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案上轻轻敲击，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那几乎无懈可击的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试探：“大王，既然关键在于这‘呼吸之间’容不得打扰，我们能否从‘羁绊’二字上着手？想想看，这诸天万界，可有什么事情，是哪怕强如太乙真人，也必须亲自前往，并且在短时间内 无法分身他顾的？若能找到这样一个时机……”

“羁绊……必须亲自前往……无法分身……”‘暗之大鹏’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周身的黑雾缓缓流转，那两团幽火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搜寻着遥远的记忆。忽然，幽火猛地一亮，一股混合着兴奋与忌惮的情绪波动散发出来：

“有！确有一事！那便是——西王母的蟠桃盛宴！”

“蟠桃盛宴？” 黄风对这个名头有所耳闻，但具体细节却不甚了了。

“不错！” 怨魂的语气变得肯定，“此乃天庭第一盛事，仙历三千年 方才举办一次！席上所献蟠桃，乃先天灵根所结，闻一闻能增寿数百载，吃一颗能涨 千年修为 ！乃是连大罗金仙都垂涎不已的天地至宝！” 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更带着一种把握，“但凡收到请柬之神仙，无不视若珍宝，绝不会有半分耽搁。届时，他太乙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必定会亲自前往瑶池赴宴，绝不会分心他顾！”

黄风听着，先是本能地计算了一下：“三千年？还是仙历？那换算到凡间……”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数字，心头一凉，感觉自己骨头化成灰那天都未必等得到。他看着‘暗之大鹏’那难得兴奋起来的样子，不忍直接泼冷水，只得委婉问道：“那……大王可否推算一下，下一次这蟠桃盛宴，大概在何时？”

‘暗之大鹏’似乎早已算过，立刻答道：“据本王残存记忆与对天象的感应推算，下一次蟠桃盛宴，约在 仙历一月之内 便会召开！”

“仙历一月之内？！” 黄风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这时间远远短于他的预期！“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只需要等上凡间数十年，甚至更短？” 这对于妖族漫长的生命而言，完全是可以等待的战略窗口！

“正是！” 怨魂确认道。

黄风强压下激动，继续追问细节：“那这蟠桃会，一般要开多久？”

“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众仙品桃论道，觥筹交错，时间不会太短。”

“那……从昆仑瑶池到此地，以仙家遁术，需要多久？” 黄风问出了最关键的时间差问题。

“暗之大鹏”估算道：“若是寻常赶路，以太乙的修为，最多一两日便可抵达。”

黄风闻言却有些疑惑了：“一两日？大王，您之前不是说太乙眨眼即至吗？而且神仙皆有法术，瞬息千里。这蟠桃赴宴，何须一两日之久？”

听到这个问题，‘暗之大鹏’那幽火瞥了黄风一眼，竟似流露出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意味，它那金石摩擦般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解释：“兄弟，你道仙界是何等所在？那银河九天 ，星汉灿烂，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隔何止百万里之遥！其间更有无尽虚空、九天罡风、各界壁垒阻隔！赴蟠桃盛会，并非你想象中那般一个筋斗云就能直达，而是真正的星际之旅 ！跨越茫茫星海，穿过诸天界域，一两日能到，已是大能修士的极限速度了！”

“星……星际之旅？” 黄风听得有些发懵，他虽然修为不弱，但活动范围主要还在凡间和附近山野，对仙界宏观格局的了解确实有限。听到“百万里”、“星际”这些词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没见过世面”。

但他心中却迅速盘算起来：蟠桃会持续数日，太乙路上还需一两日，这意味着，从太乙离开道场赴会，到他有可能察觉异常并赶回来，中间至少有 三四天，甚至更长的空窗期！

仙历三四天，地上可是三四年啊！对于‘暗之大鹏’元神本源的归位而言，这简直是绰绰有余的黄金时间！

希望的曙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进了这幽暗的洞府，照在了两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