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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浸染着狮驼山麓。韩统领站在营寨高台上，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妖匪，铁甲下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盾阵上前！弓弩手三段连射！”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依旧清晰。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列阵，盾牌重重砸入泥土，组成一道摇曳却坚韧的防线。
箭矢破空，如飞蝗般落入妖群，冲在最前的妖匪哀嚎着倒下，但更多的踩着同伴尸体涌上。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獠牙毕露，有的鳞甲森森，眼中燃烧着仇恨与狂喜的火焰。血腥气混着妖物特有的腥膻，在山谷中凝聚成令人作呕的雾霭。
防线在一次次冲击下扭曲、变形，却又在将倾未倾时被后续梯队死死顶住。韩统领亲自率亲卫队冲杀在最危急处，长刀所过，妖血飞溅，但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延缓死亡的挣扎。
“传令，各营交替掩护，向东南方向缓退！”他嘶哑下令。残存的‘靖难军’如同受伤的巨兽，开始艰难地、层次分明地向后收缩。每退一步，都有士兵毅然断后，用生命换取主力片刻喘息。战场上空，秃鹫般的妖禽已经开始盘旋，发出刺耳的啼鸣。
......
与此同时，狮驼山腹地。黄风、青虎以及数千‘荡寇军’精锐，正沉默地行走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密道中。仅有零星的火把照明，光影在岩壁上跳跃，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复杂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霉味和某种古老禁制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脚下不时踩到积水，发出‘啪嗒’声响，在绝对寂静中格外清晰。青虎忍不住压低声音：“叔，我们这一步……当真走对了吗？”
黄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在除妖运动中留下的灼痕。他脑海中闪过城内同胞被捆缚焚烧的场景，闪过圣僧摩柯切页那慈悲面容下冰冷的眼神，最终定格在韩统领接到圣旨时那一闪而逝的无奈与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洞内阴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青虎，回头路已经断了。从陛下听信谗言，下达‘清除’令那一刻起，我们就只剩这条荆棘丛生的路可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伍最前方，一缕微光透入。引领他们的一名妖匪小头目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诸位，到了。东山葫芦口，给韩文渊准备的最后棺材板。”
葫芦口，形如其名，入口狭窄，腹地开阔，出口却又是一线天，是狮驼山通往山外平原，直指狮驼国的咽喉要道。
黄风与青虎率领的‘荡寇军’精锐如暗流般涌出密道，正待迅速控制这咽喉要地，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头一沉。
葫芦口那狭窄的入口处，赫然矗立着一座简易却坚固的营寨！木栅深深打入地面，后方垒起了土墙，墙后以及两侧山崖的简易栈道上，依稀可见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一面“王”字将旗和一面‘靖难’战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营寨的位置选得极其刁钻，恰好卡在葫芦口最窄处，如同一枚楔子，死死钉住了这条生命通道。
青虎倒吸一口凉气，低吼道：“韩统领……他竟早有防备！连这里都派了兵！看将旗，是王铮！”
黄风沉默地看着那座森严的营寨，心中五味杂陈。钦佩、苦涩、无奈交织在一起。他认得那营寨的构筑风格和防御布置，正是韩文渊一贯的用兵之道——谨慎周密，算无遗策。若非国王那道愚蠢的“清除”令，这样一位统帅，这样一支军队，何至于陷入今日这自相残杀的绝境？
“韩帅用兵，向来滴水不漏。”黄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他这是防着妖匪断他后路，只是没想到，来断他后路的，会是我们。”
就在这时，营寨紧闭的大门上方，栈道处出现了一群将领的身影，为首者正是偏将王铮。他手按剑柄，目光如电，扫过下方突然出现的‘荡寇军’，脸上先是闪过巨大的惊愕，随即化为浓浓的困惑与警惕。
他侧头对身旁一名副将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寨门旁一道侧门开启，那名顶盔贯甲的副将带着数名亲兵策马而出，在离‘荡寇军’阵前一定距离处勒住马缰。
那副将拱手，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黄风将军！青虎将军！末将奉王铮将军之令询问，二位将军为何擅离战场，引兵至此？此乃我军后路要害，韩帅严令不得有失！还请二位将军速速引兵回返，以免触犯军法，伤了和气！”他试图用军令和往日的情分稳住局势。
青虎闻言，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悲愤与杀意迸发。他猛地冲出阵前，手中长刀直指那副将，声音如同炸雷：“回去告诉王铮！那昏君要清除我等妖族，韩文渊他也要对我们举起屠刀！还有什么军法！还有什么和气！今日我等来此，就是要向那昏君，向这无道之国，讨个公道！”
那副将脸色剧变，他显然尚未知晓‘清除’计划的详情，或是难以置信，抗声道：“青虎将军！你胡说什么！休要听信谣言，背叛……”
“背信弃义的是你们！”青虎狂吼一声，不再多言，猛地一窜，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向那副将。副将身旁一名亲兵队长见状，急忙挺枪上前阻拦，口中疾呼：“将军住手！此事定有误……”
“误你姥姥！”青虎怒火攻心，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那亲兵队长话未说完，刀锋已至，“噗嗤”一声，血光迸现，人头带着惊愕的表情飞起，无头尸身晃了晃，栽落马下。
场面瞬间死寂，随即爆燃！
寨墙之上，王铮目睹此景，目眦欲裂。他最后一丝幻想破灭，猛地一拍垛墙，厉声怒吼：“叛贼无疑！放箭！紧闭寨门！死守待援！”他急速转向身边一名亲信，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快！飞鸽传书，禀报韩帅，黄风、青虎率‘荡寇军’叛变，正在强攻葫芦口！”
几乎在王铮下令的同时，营寨土墙后及两侧栈道上弓弦震响，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带着尖啸，如同死亡的蜂群，泼洒向‘荡寇军’的前阵。
“举盾！冲锋！拿下营寨！”黄风厉声下令，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他望着那只从营寨后方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的信鸽，知道与过去彻底决裂的时刻已然到来，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为了活命！杀！”青虎一虎当先，挥舞长刀格挡箭矢，浑身妖气勃发，如同猛虎出柙，直扑营寨木栅。身后的妖族士兵们也发出震天的怒吼，顶着密集的箭雨，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冲向那座挡住他们生路，也保住‘靖难军’归途的死亡壁垒。
惨烈的攻防战，在这决定数万人生死的葫芦口，瞬间爆发，其声浪甚至压过了远方主战场的喧嚣。
......
中军大寨，残阳将旗杆的影子拉得老长。韩文渊握着那封小小的绢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飞鸽传书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黄风、青虎叛，急攻葫芦口！”“短短几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强自镇定的外壳，惊出一身冷汗。
葫芦口！那是数万大军撤回狮驼国的唯一生路！一旦有失，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好一个黄风，好一个青虎……好一个暗之大鹏！”韩文渊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被彻底背叛的痛楚与凛冽的杀意。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和疲惫的士兵，深知此刻军心已如累卵。
他迅速召来副将，声音低沉而决绝：“我将亲率‘铁卫营’驰援葫芦口。中军大寨交由你，务必死守，帅旗留于此地，稳住军心！若……若我未能归来，你可视情况……自行决断。”最后四字，重若千钧。
副将脸色凝重，抱拳领命：“末将誓与大寨共存亡！”
很快，韩文渊翻身上马，身后是仅存的数千精锐——铁卫营。他们沉默地集结，甲胄染血，眼神却依旧锐利。韩文渊最后看了一眼风中飘扬的‘韩’字大道旗，猛地一挥手：“出发！”
数千铁骑如一股钢铁洪流，冲破妖匪零星的阻挠，向着东山葫芦口方向疾驰而去。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带着挽救危局的最后希望。
......
葫芦口前，血战正酣。
黄风一钢叉挑飞一名悍勇的守军，心头忽然一动。他留在中军方向的那缕神识传来了清晰的波动——大队精锐骑兵出营，直奔此地而来！
“来了！”黄风心头一紧，攻势更急，同时对不远处浴血奋战的青虎厉声传音：“青虎！韩文渊亲自来了，带的是铁卫营！你带阿豹、山魈、夜枭三位兄弟，点四百精锐，前去阻击！记住，据险而守，梯次抵抗，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退！直到我拿下这里！”
青虎闻言，虎目圆睁，一刀劈翻眼前的对手，嘶吼道：“得令！阿豹、山魈、夜枭，跟我来！”他点齐四百最能战的妖兵，这些士兵大多与中军人族部队混编过的妖族部队，此刻却要对着昔日的袍泽挥刀，个个眼神复杂，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兄弟们！”青虎声音沙哑，“挡住他们，我们才有活路！随我杀出去！”四百妖兵如同决死的尖刀，从主攻队伍中分离，逆着韩文渊来的方向，扑向那条蜿蜒的山道。
寨墙之上，浑身浴血的王铮看到‘荡寇军’分兵，精神顿时一振，他举枪高呼：“兄弟们！韩帅的援兵快到了！坚持住！让这些叛贼看看，什么是‘靖难军’的骨气！”守军士气为之一振，箭矢、滚石更加密集，原本有些动摇的防线再次稳固下来。
黄风心中焦急如焚。青虎的四百人，面对韩文渊的数千铁卫营，无异于螳臂当车，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眼见普通攻击难以迅速奏效，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山谷：“王铮！受死！”
他身形暴涨，手中玄铁钢叉舞动如黑色旋风，径直朝着王铮杀去。王铮亦是不惧，挺枪迎上，长枪如龙，神出鬼没。两位曾经的将领，此刻在这绝地之上，展开了殊死搏杀。钢叉与长枪碰撞，火星四溅，劲气激荡，周围士兵皆无法近身。
兵对兵，将对将，整个葫芦口仿佛一口沸腾的血肉熔炉，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黄风心系青虎，久战不下，焦躁之下，终于下了狠心。他虚晃一叉，逼退王铮半步，左手掌心骤然凝聚起刺目的雷光，噼啪作响，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掌心雷！敕！”
轰隆！
一道炽白的雷光脱手而出，速度快得超出肉眼捕捉。王铮根本来不及闪避，只来得及将长枪横在胸前，雷光便已及体。剧烈的爆炸声中，他身上的铠甲如同纸糊般碎裂，整个人在刺目的电光中被撕扯、瓦解，最终化作漫天血雨碎肉，溅射在营寨的木栅和周围士兵惊骇的脸上。
“主将已死！降者免死！”黄风喘息着，声音因法力消耗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攻击。这些韩文渊的亲卫精锐，眼见他击杀主将，非但没有溃散，反而红着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更加亡命地扑上来，口中高呼：“为将军报仇！誓死不降！”
黄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敬佩，随即被冰冷的决绝取代。既然如此，唯有斩尽杀绝！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妖力疯狂运转，身体周围浮现出无数道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同无数柄微小的利剑。
“分光化影，去！”
嗤嗤嗤嗤！
金色光影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所过之处，无论是盾牌、铠甲还是血肉之躯，皆被轻易洞穿、切割。守军成片地倒下，防线终于彻底崩溃。残存的士兵依旧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当最后一个守军倒在血泊中，葫芦口，这片染满鲜血的要地，终于落入了黄风手中。他立刻通过精神种子向青虎传递信息：“路口已得！速退入营寨布防！”
顾不上喘息，黄风嘶声下令：“快！清理战场，加固营防！滚木礌石堆上寨墙！弓弩手就位！韩文渊……马上就要到了！”
残破的营寨迅速被妖族士兵占据，他们依托着王铮留下的工事，紧张地布置着新的死亡陷阱。黄风站在寨墙最高处，望着青虎他们撤退方向烟尘渐起，知道决定最终命运的一战，即将在这尸山血海的葫芦口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