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卧的门,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公寓分割成两个世界。
门内,是蓝浔独自一人的清冷与沉寂。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门外,是石琉家人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交谈声,碗碟碰撞的细碎声响,以及那份无处不在的、属于家庭的热闹余温。
那种被审视、被怜悯、以及因自身“不同”而带来的格格不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他并不怨恨石琉的家人,他们的热情与好奇并非恶意,只是……那过于炽热的阳光,对他这株习惯了幽静环境的蓝花楹而言,是一种负担。暴露自己孤儿的身份,更是将内心最脆弱的部分摊开在陌生人面前,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一丝难堪。
客厅里,石妈妈脸上写满了懊恼和不安,压低声音对石琉说:“小琉,妈是不是说错话了?我真不知道那孩子他……”
“妈,”石琉打断她,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蓝浔他很好。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看到蓝浔离开时那挺直却孤寂的背影,看到他那瞬间筑起的高墙,心疼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石家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尴尬,匆匆喝了汤,又嘱咐了石琉几句要好好照顾朋友(石妈妈的原话是“多关心关心人家”),便带着几分不自在离开了。
送走家人,关上公寓大门,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那片属于蓝浔的沉寂,此刻变得如此庞大而清晰,弥漫在空气里,压得石琉有些喘不过气。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该去敲门吗?该去安慰吗?还是该像蓝浔希望的那样,给他足够的空间?
他那颗总是充满阳光和行动力的石榴心脏,此刻被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浸泡着。他意识到,仅仅有炽热的爱意是不够的。爱需要理解,需要接纳对方与生俱来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频率。蓝浔的世界是安静、有序、需要安全距离的;而他的世界是热闹、直接、充满拥抱的。
如何在这两种频率之间找到共鸣,是他必须学习的课题。
最终,石琉没有去敲门。他默默地收拾好客厅,将母亲带来的排骨汤小心地盛出一碗,放在保温盒里,又洗了一碟蓝浔平时喜欢吃的、不需要太多咀嚼的软质水果。他走到次卧门口,将食物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然后敲了敲门,声音尽量放得轻柔:
“蓝浔,我放了点吃的在门口。你……饿的时候吃一点。”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石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空落落的,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客厅。他没有开灯,就在逐渐沉下的暮色里,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扇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石琉以为蓝浔今晚都不会出来时,次卧的门,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晕透进来,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清瘦的轮廓。蓝浔站在门缝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石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有些急切,却又不敢贸然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那边。
蓝浔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矮柜上那份 untouched 的食物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他缓缓抬起眼,望向站在昏暗光影中的石琉。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在寂静与微光中对视。
石琉能看到蓝浔脸上残留的苍白和疲惫,那双紫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看不清情绪。
“……对不起。”蓝浔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独处完后的微涩。
石琉心头一紧,连忙摇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想到我妈妈他们会……那么突然,问题那么多。让你不舒服了。”
蓝浔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低声说:“我……不是讨厌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图解释的艰难:“我只是……不太习惯。那种……很多人,很吵,距离……很近的感觉。”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光合作用。我需要光,但不能是正午的烈日直射。需要温度,但不能是灼人的火焰。需要……缓慢的,稳定的……”
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那敏感而需要特定条件才能顺畅进行的“情感光合作用”。
石琉静静地听着,心中那份焦灼和无力感,在蓝浔这番笨拙却真诚的解释中,渐渐平息下来,化作了一种更深沉的理解。
他明白了。
蓝浔不是拒绝他的世界,他只是需要一种更适合他的方式去融入。他需要的不是狂风暴雨般的热情,而是和风细雨的浸润;不是毫无距离的拥抱,而是尊重他节奏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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