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疯狂疾驰,将上海的追兵和危险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内,沈望舒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顾知行,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脆弱无比的稀世珍宝。
他能感觉到怀中躯体那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再快一点!老陈!”沈望舒嘶哑地催促,眼睛死死盯着顾知行苍白如纸的脸,一遍遍用手试探着他微弱的鼻息和颈动脉。
老陈一言不发,只是将油门踩到了底。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交通员,此刻也将车开得如同搏命。
经过数次惊险的关卡盘查和路线转换,汽车终于有惊无险地驶入了苏北根据地控制区。早已接到消息的军区医院派出的医疗小队,已经在预定地点等候。
当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顾知行从车上抬下来,放到担架上时,即使是见惯了战场惨状的医生护士,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知行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鞭痕、烙伤、电击的焦黑痕迹交错重叠,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是骨折,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立刻抢救!建立静脉通道!检测生命体征!”带队的医生经验丰富,立刻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沈望舒想跟上去,却被一名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住了:“同志,请相信我们,你身上也有伤,需要处理,手术室不能进去。”
沈望舒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臂和肩膀传来的阵阵刺痛,那是突围时被流弹擦伤和撞击所致。
他看着顾知行被迅速推往临时搭建的手术室,那扇门在他眼前关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沈望舒像一尊泥塑般,僵立在手术室外,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
身上的伤口被赶来的卫生员简单清洗包扎,他却浑然不觉。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敌工科科长和其他几位领导闻讯赶来,拍了拍沈望舒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见他如同失了魂一般,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陪他一起等待。
手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当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主刀医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来时,沈望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中有一丝如释重负:“伤者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伤势非常严重,多处软组织挫裂伤,肋骨骨折三根,左臂尺骨骨折,内脏有不同程度出血和震荡,严重脱水营养不良,加上感染和高烧……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他顿了顿,看向沈望舒和几位领导:“但是,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后续的感染关、器官功能恢复关,都是巨大的考验。而且,长期的酷刑可能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一些不可逆的损伤,需要等他苏醒后才能进一步评估。现在,需要绝对静养。”
听到“暂时稳定”和“奇迹”几个字,沈望舒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科长扶住。
“谢谢!谢谢医生!”沈望舒声音沙哑地连声道谢。
“我们可以看看他吗?”科长问道。
“可以,但时间要短,不能打扰他休息。”医生点了点头。
沈望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轻轻推开病房的门。顾知行躺在简陋的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管,缠满了绷带,脸上戴着氧气罩,依旧昏迷不醒。但比起之前在囚车里的惨状,此刻他至少是干净的,安静的,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沈望舒轻轻走到床边,生怕惊扰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唯一露在绷带外、依旧修长却毫无血色的手指,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缩了回来。他怕自己的粗粝,会弄疼了这人。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贪婪地看着顾知行平稳呼吸的胸膛起伏,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缺失的注视,一次性补回来。
“他需要时间。”科长在他身后低声道,“你也需要休息。行动很成功,你们都是好样的。”
沈望舒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守着他。”
科长知道他脾气,没有再劝,只是安排人送来了食物和水,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望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
他处理着自己并不严重的伤口,吃着简单的饭菜,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或者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人。
根据地的领导和李政委都来看望过,对顾知行表达了高度的关切和敬意,也叮嘱医院用最好的条件进行治疗。
沈望舒则将顾知行被捕前成功传递出“一号作战”计划,并凭借一己之力搅动日伪内部风云的壮举做了详细汇报,听得众人唏嘘不已,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青鸟”同志,充满了敬佩。
第三天夜里,沈望舒实在熬不住,靠在长凳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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