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听众尖锐的“劝人躺平”质疑,昭阳以智慧与从容化解误解,生动阐释“通透”是更有力量的积极,并在看似成功的应对后,敏锐察觉到自身一丝细微的波动,开启更深层的自我观照。
热烈的掌声余韵尚未完全消散,讲堂内的空气因方才的共鸣而显得温热、流动。多数听众脸上带着被抚慰后的柔和,或是陷入沉思的宁静。昭阳微微鞠躬,准备做最后的致谢。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后排角落站了起来。正是那个穿着深色夹克、双臂一直交叠在胸前的年轻男子。
“昭阳老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硬石,瞬间割裂了和谐的氛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有一个问题。”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连空调运行的微弱嗡鸣都变得清晰可闻。人们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男子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像淬了火的钢针,直直投向讲台。
昭阳抬眸,迎上那道目光。心,在那一刹那,极其细微地紧了一下。像被最轻的羽毛尖端扫过,几乎难以察觉,但她捕捉到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警觉——考验来了。
她脸上温和的笑意未减,只是更沉静了些,如同深潭纳入了投石。“请讲。”
“您刚才讲了很多,”男子语速不快,字句清晰,带着一种理工科般的逻辑感,“关于放下执着,安住当下,像溪水一样不拒不迎。听起来很美好,很宁静。”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加重,“但我想问,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胜利法’?或者说,您本质上是在劝人躺平?”
“躺平”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像两记沉闷的锤音,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场内响起一阵极低的、压抑的骚动。有人皱眉,有人露出担忧的神色,也有人眼中闪过同样的疑问,似乎被这个问题戳中了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是啊,在这个崇尚竞争、效率至上的时代,追求内心安宁,与放弃奋斗、消极避世的“躺平”,界限究竟在哪里?
李曼在台侧显得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昭阳没有立刻反驳。她甚至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质疑的价值。这份从容,让台下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丝。
“谢谢您提出这个问题。”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像山间不受风扰的深潭。“这非常重要,也是很多人心中的困惑。”她向前走了半步,离听众更近,目光扫过全场,不仅仅是看向提问者,更是看向所有可能抱有同样疑问的人。
“首先,我想区分两个概念:‘放下’不等于‘放弃’。”她抬起手,做了一个轻柔而清晰的手势,“‘放弃’,是连行动的力量和意愿都失去了,是退缩,是承认失败。而‘放下’,”她顿了顿,强调道,“是放下对结果的过度执着和焦虑,是放下那份因恐惧失败而带来的、让我们动作变形、内心耗竭的紧绷。”
她用一个生动的比喻来解释:
“想象一下,您要射箭。如果您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盯在‘我必须射中十环,否则就完了’这个念头上,您的肌肉会僵硬,呼吸会紊乱,手会颤抖。结果,很可能连靶子都碰不到。”她模仿了一下因紧张而僵硬拉弓的动作,惟妙惟肖。
“而‘放下’呢?是您依然认真瞄准,调动您全部的技术和经验,稳稳地拉开弓。但在放箭的那一瞬,您松开手指,让箭自然地飞出。您尽了人事,然后,坦然接受任何结果。这份‘松开’,不是不想要十环,而是不让‘非要十环不可’的执念,干扰了您此刻瞄准的精准和内心的平静。”
提问的男子眉头依然皱着,但眼神里的锐利,稍微收敛了一点,多了几分审视的专注。
“您说的‘躺平’,可能更像是连弓都不愿意举起来了。”昭阳看着他,语气平和却有力,“而我所分享的,是如何更稳定、更精准地把箭射出去的方法。是让我们的心力,不再大量耗散在对成败的担忧、对他人眼色的恐惧、对无限未来的空想上,而是聚焦于当下能做的事情本身。”
她回到之前提到的外婆的稻田。
“就像除草,我外婆没有教我躺在田埂上抱怨草为什么这么多,太阳为什么这么毒。她教我的是,‘看好眼前这棵草’。这是极致的务实和投入。通透,不是看破红尘什么都不做,而是更清楚、更有力量地去做好该做的事。”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洗刷着“躺平”这个词所带来的消极误解。
“佛法中也说‘精进’,意思是努力断恶修善,并非消极无为。它强调的是方向正确的努力,而非在**和焦虑驱使下的盲目奔波。”她适时引入一个佛学概念,却解释得浅白易懂。
“所以,回应您的问题,”昭阳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名男子身上,清晰而笃定地说,“我认为,通透,是更积极地投入生活,而不是逃避。是‘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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