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深渊：机械狂神 第186章 无声的筛选

次日，陆云山于地下三层“贵宾馆”那宽敞且奢华的卧室中苏醒。他拉开窗帘，眼前巨大观景窗外并非碧海蓝天之景，而是深邃的海底隧道。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在强光映照下缓缓游弋，宛如幽灵剧场里静默的演员。

然而，这瑰丽的景象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是田中健允许他看到的。这座岛的真正核心，如同蛰伏的巨兽，隐藏在更深处不为人知的岩层之中。

门无声滑开，打断了陆云山的沉思。

来者不是日常送餐的服务机器人，也不是那位让他心情复杂的中岛惠子，而是两名身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护卫。他们的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掠过，不带任何情绪。

“陆先生，会长有请。”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

陆云山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于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襟，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走廊幽深而安静，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回响。护卫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姿态恭敬，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们穿过数道需要虹膜和基因片段双重验证的合金闸门，最终抵达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莲花与齿轮纹样的对开木门前。

门悄然向内开启。

里面的房间与外界冰冷的科技感截然不同。这是一间传统的和室，铺着榻榻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田中健跪坐在一张矮几后，正摆弄着一套茶具。他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和服，头发一丝不苟，神情平和，仿佛一位隐居避世的高士，而非掌控着一个庞大黑暗科技帝国的枭雄。

“陆先生，请坐。”田中健没有抬头，声音温和，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陆云山依言坐下，身体微微紧绷。他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上原健太如同影子般静立着，眼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看不清眼神。

田中健娴熟地完成洗茶、冲泡的程序，将一盏碧绿的茶汤推到陆云山面前。茶香清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冷冽气息。

“这是‘玉露’，采自岛上培育的改良品种。尝尝看，外面的世界喝不到。”田中健微微一笑，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茶道交流。

陆云山端起茶盏，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微涩，回甘却异常迅猛，带着一股奇特的能量感，仿佛能清醒精神。但他此刻无心品味，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警惕着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在这里还习惯吗？”田中健像是随口寒暄，“惠子把你照顾得还好吧？”

“很好，谢谢会长关心。”陆云山谨慎地回答，心中警铃大作。提到中岛惠子，绝非偶然。

田中健点了点头，放下自己的茶盏，目光终于落在陆云山脸上。那目光看似平和，却像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习惯就好。”他缓缓道，语气依旧温和，却悄然注入了一丝沉重的意味，“我知道，你来到这里，心中必然有许多不安和疑虑。背弃过往，投身未知，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轻轻叹息一声，从矮几下取出一台超薄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滑动了几下，然后转向陆云山。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看清一些真相。关于你抛弃的那个世界，是如何对待叛徒的真相。”

屏幕上，是一份高度机密的行动简报影印件。标题触目惊心：《关于清理前执行副总裁陆云山的紧急预案（绝密）》。签发单位，赫然是南江市国安局某处，旁边还有一个模糊却极具代表性的天工集团技术安全部的电子签章。

简报内容极其冷酷：分析了陆云山叛逃可能造成的技术泄露灾难等级，评估了其潜在危害，并建议“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在其将核心情报移交敌对势力前，予以永久性清除”。后面甚至还附有几种“意外”方案的可行性分析，从交通肇事到实验室气体泄漏，细节详尽，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行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陆云山的眼睛，刺入他的大脑。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尽管他早已预料到国安部门和陈平绝不会放过自己，但亲眼看到如此官方、如此冷血的“清除令”，所带来的冲击和寒意，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剧烈。一种被彻底背叛、被当做垃圾般处理的巨大愤怒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茶杯中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涟漪。脸色苍白如纸，牙关紧咬，才能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低吼。

田中健静静地看着他，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学家在记录实验数据。直到陆云山的情绪波动达到顶峰，他才缓缓收起平板。

“我很遗憾，陆先生。”田中健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这就是你曾经效忠的对象。当你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成为潜在威胁时，他们不会念及旧情，只会毫不犹豫地清理掉你。科技英雄？国之栋梁？呵呵，在这些冰冷的权力机器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我理解你的才华，也珍惜你的价值。在‘须弥会’，我们尊重每一个有能力的人。这里，才是能让你真正施展抱负，并且能活下去的地方。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信任，需要双方共同的诚意。我向你展示了我的诚意，为你提供了庇护。那么，你的诚意呢，陆先生？我该如何相信，一个能被轻易背叛过去的人，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背叛现在？”

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陆云山的心上。愤怒和恐惧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田中健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是轻描淡写地，就将他推到了道德的悬崖边，逼他做出选择。

“我……”陆云山的声音干涩沙哑，“我需要时间……”

“当然。”田中健宽容地笑了笑，重新为他斟满茶水，“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时间不等人。据我们的情报显示，执行‘清理’任务的‘利刃’小队，已经抵达欧洲。他们的效率，一向很高。”

他挥了挥手，上原健太无声地递过来另一个文件夹。田中健将它放在陆云山面前。

“这是‘磐石计划’中，关于高能粒子束防御网的一部分冗余设计图。据说存在一个理论上的谐振漏洞。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看，或许，你的视角能发现一些我们忽略的东西。这既是工作，也是……你思考过程中的一个小小调剂。”

陆云山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最担心、也最致命的考验，终于来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虽然是天工集团的执行副总裁，但陈平从未真正信任过他！那个代号“磐石”的终极防御计划，其最核心的底层架构和关键技术参数，陈平始终牢牢掌握在自己、魏文迪和那个该死的李建国手中！他陆云山能接触到的，只是外围的应用层接口和经过阉割的、甚至可能是故意留下的虚假技术文档！

陈平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这个“空降”的副总裁。他曾经以为是自己野心太大引起了陈平的警惕，现在他才明白，陈平或许从一开始，就对所有非核心圈的人留了一手。那个谐振漏洞？它到底是真的，还是陈平精心布置的、引诱敌人上钩的致命陷阱？

他根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现在要做的，是在一块他根本不熟悉的地基上，为敌人设计一座攻击自己老家的攻城锤！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立刻暴露他对核心技术的无知，或者更糟——如果他提供的技术细节是陈平布下的雷，那么“须弥会”依据此制定的攻击计划，将会遭到毁灭性的反噬。而到那时，他陆云山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的替罪羊！

“是，会长。定不辱命。”陆云山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那巨大的恐惧和挣扎。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必须赌一把，赌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赌陈平留下的漏洞是真的，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足以让他暂时取信于田中健。

田中健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随口补充道：“哦，对了。惠子对天工集团的技术体系也有深入研究。让她协助你进行方案论证，确保万无一失。我希望看到你们…高效的协作。”

话音落下，他看似无意地瞥了上原健太一眼。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交换。

陆云山的心再次揪紧。来了！这就是双重考验！不仅要测试他的技术真伪，还要测试他与人相处是否会露出马脚！

“明白。”陆云山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声线回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衬衫。

“去吧。”田中健挥了挥手，重新拿起茶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陆云山和上原健太躬身退出和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走廊里，上原健太的声音冰冷而公式化：“陆先生，我会将所需的技术资料权限开放给您。中岛小姐那边，我会通知她稍后与您对接。”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数据流。

陆云山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中，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沸腾的思绪。他刚刚在悬崖边上完成了一次危险的跳跃，而脚下，是更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不仅要用自己半真半假的知识去欺骗敌人，还要在严密的监控下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周旋，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在远离“欢乐岛”冰冷秩序的广阔世界，另两双眼睛，也正透过无形的数据迷雾，凝视着这片神秘海域。

某处，隐秘的“影逝众”安全屋。

“幽灵”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如同蓝色的瀑布奔涌而下。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眼神专注得发光。

“社长，”他头也不回地报告，“捕捉到高强度加密脉冲，源头发射位置已锁定，位于‘欢乐岛’核心区。传输时间窗口极短，模式与之前任何记录都不匹配，像是…某种最高权限的指令确认。”

他切换屏幕，展现出一幅复杂的太平洋海图。一条红色的虚线标注出一艘货轮的航线，它与一个由“海鸥二号”小队之前预测的、基于水文和规避监控点计算的“最优秘密航道”几乎完美重叠。

“目标船只，‘白海豚丸号’，航线与此前预测的‘须弥会’秘密补给线吻合度92.7%。它正在向‘欢乐岛’方向航行，预计72小时后进入最外围监控盲区。”

黑崎站在他身后，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他看着那条航线，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猎人的锐利。

“继续监控，不要惊动它。”黑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要知道它每一次微小的航向修正。‘海鸥二号’做好准备，在它进入盲区前，我要得到最清晰的声纹特征和防御强度评估。”

“明白。”“幽灵”应道，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加速。

南江市，天工集团地下指挥中心。

气氛同样凝重。

秦品指着中央大屏幕上的一片太平洋海域光谱分析图，眉头紧锁：“陈董，你看这里。过去四小时内，这个区域出现了三次极其短暂的异常高能信号爆发。信号特征非常古怪，加密方式前所未见，既不是我们已知的‘黑曜石’残余风格，也完全不同于‘须弥会’以往的任何模式。”

他放大其中一个信号片段：“它更…更冰冷，更高效，像是一种纯粹为战争和渗透而生的技术语言。有第三方势力插手了，而且技术实力深不可测。”

陈平站在屏幕前，双手抱胸，目光锐利。他刚刚从一场关于“神盾”系统对接的会议上下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但此刻已完全被警觉取代。

“能定位信号源吗？”他沉声问。

“范围太大，无法精确定位，但大致区域可以圈定。”秦品在海图上画出一个红色的圆圈，恰好将“欢乐岛”及其周边一片海域包裹其中，“就在这片海域。对方非常谨慎，每次传输都用了大量伪节点跳转，但大方向错不了。”

陈平沉默了片刻，眼神深邃：“看来，田中健惹上的麻烦不止我们一个。或者说…有‘渔夫’想趁着我们和‘须弥会’争斗的机会，浑水摸鱼。”

他立刻做出决断：“启动‘天盾’最高级别被动监测阵列，聚焦该区域。我要知道这片海面上飞过的每一只海鸟，水下游过的每一条鱼！另外…”

他转向一旁的通讯官：“命令‘利刃’小队，改变原定巡逻路线，向该海域秘密靠拢。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暴露！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静默观察，收集一切可能的信息，尤其是关于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是！”

命令被迅速下达。无形的电子巨网开始悄然撒向太平洋深处，目标是那条若隐若现的船，以及那座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岛。

“欢乐岛”，地下技术论证室。

冰冷的白光均匀洒落，照亮了房间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台。上面正缓缓旋转着“磐石计划”防御网的复杂结构图，那致命的谐振漏洞被高亮标注，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也像一个诱人的饵。

陆云山站在台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取着一组组数据。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图纸上，大脑在飞速运转，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极致。他必须在回忆、推测和临场编造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他像是在雷区中跳舞，每一次点击确认，都仿佛能听到秒表滴答的声音。

门滑开了。

中岛惠子走了进来。她换上了一身标准的科研人员白大褂，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手中拿着一个电子记事板。

“陆先生，”她微微躬身，语气礼貌而专业，“上原先生让我来协助您进行方案论证。”

“中岛小姐，”陆云山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麻烦你了。我们先从能量节点过载的模拟开始吧。”他故意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把握较大的切入点。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毫无异常。但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隐藏在角落和天花板上的传感器，正无声地记录着他们每一次眼神的交汇，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甚至每一次呼吸频率的变化。

他们并排站在操作台前。陆云山小心翼翼地阐述着他的“方案”，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参数，他都在脑中反复校验，确保它们符合他记忆中的“天工标准”，但又不能触及那些他无法确定的、可能隐藏着陷阱的核心禁区。

中岛惠子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这里的能量传导效率模拟似乎偏高，”在一次参数调整时，她指着一处数据，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按照天工集团第七代冷却系统的公开极限参数，在持续超载下，这里应该是第一个崩溃点，而不是您模拟的第三个。”

陆云山心中猛地一凛！

“公开极限参数”！

她精准地使用了这个词！这是在提醒他，他所依据的数据是公开层面的，可能并非“磐石”系统真正的核心参数？还是田中健在通过她，测试他是否掌握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技术细节？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无法判断这是帮助还是试探。

“你说得对。”陆云山立刻顺势而下，脸上露出“恍然”和一丝“被指出错误”的尴尬，“是我忽略了材料疲劳系数的衰减模型。我立刻修正。”他选择了最保守的做法——回归公开数据层面，避免触及任何可能存在的“隐藏雷区”。

他快速操作起来，内心却波澜汹涌。她到底是谁？是另一个层次的考验，还是…真的在帮他？

论证工作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下持续了数小时。直到暂告一段落。

中岛惠子整理了一下记事板，准备离开。在经过陆云山身边时，她的脚步似乎被地上的线缆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个趔趄。

“小心。”陆云山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

就在这短暂接触、目光交汇的刹那，中岛惠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几乎难以察觉，没有发出声音，但陆云山却清晰地读懂了那简单的唇语。

【小心佐川】

【参数有鬼】

随即，她迅速站稳，恢复常态，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论证室。

陆云山呆立原地，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下，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小心佐川！参数有鬼！

第一个警告证实了他之前的忧虑。而第二个警告……几乎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中岛惠子并非在考验他，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警告他！他所依据的技术参数，确实存在问题！那果然是陈平设下的陷阱！他正借自己之手，将田中健和“须弥会”引向一个毁灭性的深渊！

而他自己，正站在这个深渊的边缘。

无声的筛选，从未停歇。从选择者，到被选择者，再到看似无关的旁观者，无人能够置身事外。而太平洋上，那张由各方势力共同编织的巨网，正在悄然收紧。

陆云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他这个“背叛者”，不仅遭到了背叛，而且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如今，他正被双方推向毁灭的中心。

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几乎将他的灵魂碾碎。

中岛惠子离开地下技术论证室以后，便直接去了田中健的所在的和室，他正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用倭国的民族乐器“尺八”吹奏古曲“鸠巢”，音调古朴苍凉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映照着田中健低垂的眉眼。

那曲调如枯叶坠地，似远古废墟中传出的叹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中岛惠子静立屏风之外，未语先寒。

她知道，每当他吹起这首《鸠巢》，便是心已决断之时——那是倭国旧时武士赴死前祭奠亡魂的曲子。片刻后，笛声戛然而止，屋内陷入死寂。

“他们开始怀疑了。”田中健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从地底渗出，“但箭已在弦上，太平洋的潮水不会因一人退却而改道。”他放下尺八，“惠子，进来吧。”

中岛惠子轻轻走进来，紧挨着他跪坐在茶几旁，为他沏茶。

田中健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长者对晚辈的慈爱甚至有点怜悯：“你不是和陆云山在一起吗？”他身边这个女子，对自己曾有救命之恩。

那时，她还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中学生，正值花季的年纪，而他却因为家族内部的倾轧，被无情地逐出了田中家族。

失去家族庇护的他，变得落魄不堪，四处游荡，居无定所。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无意中踏上了停靠在神户港的豪华游轮“魂核丸”，原本以为这将是一次短暂的逃离现实的旅程，却没想到命运却给了他一个残酷的玩笑。

船只在行驶过程中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游轮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游客们在惊恐中四散奔逃，有的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有的受伤落水，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由于海上风大浪急，那些落水的游客几乎全部难逃厄运，葬身海底。

他也在这场灾难中不幸落入海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身体随着波涛起伏，眼看就要被无情的海水吞噬，溺水而亡。

然而，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同船落水的她，尽管年仅十七岁，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毅力。她浑身被烧伤，疼痛难忍，却依然咬紧牙关，从火海残骸中艰难地背出了重伤的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拖着他，与小山般高的汹涌海浪顽强搏斗，一次又一次地被巨浪拍打下去，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浮出水面。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硬是游了十几海里，最终奇迹般地被搜救队发现，两人得以死里逃生。

自那以后，他对她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将她带在身边，视如己出，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两人的命运也因此紧紧相连，谱写了一段感人至深的生死情谊。

“我没事就不能过来走走？”中岛惠子她低头轻拨茶筅，手腕上一道淡红疤痕若隐若现——那是“魂核丸”大火留下的印记。

“惠子，我想送你回去，回大阪，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还有整个人生，不该卷入这场风暴。”田中健凝视着茶面上微微颤动的光影，声音低沉却坚定，“陆云山走的路，是一条没有回头的绝路。”

她抬眸，目光清澈而平静，“那条船上，您说过一句话——‘活着的人，得替死去的人看清未来’。所以，这不是卷入，是完成。”

茶香袅袅升腾，映着她眼底的坚毅。风从窗外吹来，拂动窗帘，也掀动了她袖口下更多的疤痕。那些伤痕，早已不是苦难的印记，而是信念的烙印。

她轻轻放下茶筅，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因为将来。”

田中健望着她，喉头微动，终究未再言语。

茶室陷入静默，唯有风穿檐铃轻响。远处海平面如刀削般冷峻，映着天际渐沉的暮色。

他知道他无法说服这个倔强的女孩，正如他无法说服当年那个毅然踏上不归路的自己。

她的选择早已刻在那夜的火光与海浪中，融进每一次呼吸与心跳。风铃声歇，暮色四合，茶室内的光影悄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