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之心 第169章 林深难觅来时路 静心方闻万物生

司徒羽只觉眼前光影流转，仿佛从一片肃杀的金属世界被瞬间抽离。脚踏实地时，周遭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上一刻还是金戈铁马、杀声震天的战场，下一刻，他已被一片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所吞没。

天空被层层叠叠、巨大无比的树冠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过枝叶缝隙艰难地洒落下来，在林间形成一道道迷离的光柱。空气潮湿而闷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腐烂的泥土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神微眩的甜腻瘴气。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虬结的树根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盘根错节。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之间，垂落下来，有些甚至闪烁着诡异的墨绿色光泽。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湿滑，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兽吼，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藤蔓偶尔摩擦树干的细微声响。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森林？”司徒羽警惕地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这环境看似生机勃勃，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尝试辨认方向，却发现四周的树木、藤蔓、甚至地面的苔藓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物的东西。他尝试运转风元力，想要御风而起，飞到树冠上方观察，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片空间，仿佛整个森林都在排斥他离开地面。

“木元心劫？”天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看来考验的是木元的‘生机’与‘宁静’…或者说，是‘坚韧’与‘延续’。”

“生机？宁静？”司徒羽看着眼前这幽深死寂的密林，实在难以将这两个词与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一步。

沙沙沙…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前方不远处，一株看似普通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藤蔓，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藤蔓尖端闪烁着幽绿的寒光，速度快如闪电，直刺司徒羽的咽喉！

“卧槽！搞偷袭？！”司徒羽反应极快，身形急退，同时陨星槊横扫：“风元斩·乱刃！”

嗤嗤嗤！

数道青色风刃精准地斩在藤蔓之上！然而，预想中藤蔓断裂的景象并未出现！风刃斩在藤蔓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藤蔓只是微微一滞，便再次以更快的速度缠绕而来！同时，司徒羽感觉体内的元力竟被那藤蔓散发的气息引动，隐隐有流失的迹象！

“噬元藤！小心！它能吞噬元力！”幕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司徒羽心中一惊，不敢再硬碰，施展流风步闪避。然而，他刚躲开这条藤蔓，脚下厚厚的腐殖层猛地翻涌！数条粗壮的、长满倒刺的墨绿色藤蔓如同地龙般破土而出，瞬间缠向他的双腿！

“又来？！”司徒羽低喝一声，陨星槊锋下指：“火元力·焚灭！”

呼——！

一道赤红的火焰顺着槊杆蔓延而下，狠狠撞向缠来的藤蔓！

嗤啦！

火焰与藤蔓接触，发出灼烧的声响，藤蔓吃痛般缩回。但司徒羽发现，火焰的威力似乎被这片森林的浓郁木元之气大大削弱了，只能逼退藤蔓，却难以彻底焚毁。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司徒羽猛地抬头，只见一只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青黑色木甲、形似巨猿的妖兽，正从高高的树冠上扑击而下！它双目赤红，獠牙外露，粗壮的手臂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落！更诡异的是，它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树枝藤蔓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缠绕向司徒羽，限制他的行动！

“铁木猿！三阶妖兽！力大无穷，防御惊人！”天师父迅速提醒。

“风盾·旋！”司徒羽仓促间凝聚风盾护住头顶！

轰！！！

铁木猿的重拳狠狠砸在风盾之上！风盾剧烈震荡，发出刺耳的嗡鸣！巨大的力量透过风盾传来，震得司徒羽双臂发麻，脚下不稳！同时，那些缠绕而来的藤蔓也趁机收紧！

“给我开！”司徒羽怒吼，体内元力爆发！“风火破妄·双元斩！”青红刃芒爆发，瞬间斩断缠绕的藤蔓，同时将头顶的铁木猿逼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鼻尖那股甜腻的瘴气骤然变得浓郁！吸入一口，顿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景物微微扭曲，体内元力运转也出现了一丝滞涩！

“幻心花的花粉！小心幻境！”幕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司徒羽急忙屏住呼吸，运转元力驱散吸入的瘴气。但铁木猿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噬元藤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缠绕而来！头顶、脚下、四周，仿佛整个森林都活了过来，对他展开了无休止的围攻！

“流风步·掠影！”司徒羽身形化作道道残影，在密林中疯狂穿梭闪避。他时而以“风元斩·乱刃”劈开挡路的藤蔓，时而以“火元力·焚灭”逼退噬元藤，时而以“陨星破·贯日”点刺铁木猿的关节薄弱处。

战斗激烈而凶险。铁木猿力大无穷，防御惊人，噬元藤坚韧无比，吞噬元力，幻心花粉不断侵蚀心神。司徒羽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被藤蔓抽打，被猿爪抓伤，木毒侵入体内带来麻痹感，幻境干扰让他心神不宁。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元力虽然不会枯竭，但体力和精神的消耗巨大，心神在不断的袭扰下开始烦躁。

“该死！这鬼地方！”司徒羽一刀劈开一条袭来的藤蔓，忍不住骂道，“这树是吃金坷垃长大的吗？这么硬！还有完没完了！”

他尝试寻找出路，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冲，都会陷入更密集的藤蔓和妖兽围攻。他甚至尝试暴力开路，用火元力焚烧前方的树木，但火焰在浓郁的木元生机面前效果甚微，刚烧焦一片，周围的藤蔓和树木仿佛受到刺激般更加疯狂地生长、缠绕过来！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对抗整个森林的生命力，越反抗，压力越大。

“小子，冷静！”天师父的声音如同警钟，“你越急躁，越容易被这木元幻境同化！想想衍辰的话！木元之力，不止是生机，更是‘坚韧’与‘延续’！它在考验你的‘静’！”

“静？”司徒羽一边狼狈地躲避着铁木猿的扑击和噬元藤的缠绕，一边喘着粗气，“这鬼地方让我怎么静？！”

“感受它！”幕师父的声音也响起，“不要对抗！试着去融入！去感受这片森林的呼吸！木元之力，生生不息，宁静方能致远！你的心乱了，就永远走不出这片迷障！”

司徒羽心神一震。融入？感受呼吸？

他回想起衍辰大长老的话：木非止于生机，更在于其“坚韧”与“延续”之绵长。

他看着眼前疯狂攻击的藤蔓和妖兽，看着那些被自己劈砍后迅速愈合或重新生长的树木，看着这片仿佛拥有无限生命力的森林…一股明悟渐渐升起。

“我明白了…”司徒羽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它们不是在攻击我…它们就是这片森林本身！它们的攻击，是森林生命律动的一部分！我越是反抗，越是破坏，就越是在与整个森林的生命意志对抗，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弹！”

他不再试图强行劈开挡路的藤蔓，也不再执着于击杀那些妖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和杀意，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停止了所有攻击性的动作，甚至收起了陨星槊。他无视了再次扑来的铁木猿和缠绕而来的噬元藤，缓缓闭上了双眼。

“尘息归藏·敛！”

《尘息归藏诀》被他运转到极致！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收敛，变得如同枯木般沉寂，生机内敛，与周围的环境仿佛融为一体。他不再排斥那甜腻的瘴气，反而尝试去接纳它，感受其中蕴含的木元气息流动。

心沉入一片空明。

奇迹发生了。

那气势汹汹扑来的铁木猿，在即将触碰到司徒羽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仿佛失去了目标。缠绕而来的噬元藤也在他身周缓缓游走，不再发动攻击。那些致幻的花粉依旧存在，却仿佛失去了作用。

司徒羽的心神，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异常宁静。他不再用眼睛去看，不再用耳朵去听，而是用整个心神去“感知”。

他“听”到了脚下大地深处，地脉元气的汩汩流淌，如同大地的心跳。

他“听”到了周围古木根系在土壤中缓慢而坚定地延伸、汲取养分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听”到了藤蔓在树干上攀爬生长时，纤维拉伸的微弱声音。

他“听”到了树叶在呼吸，吸收着微弱的光线，释放出精纯的木元之气。

他甚至“听”到了那些看似凶猛的铁木猿和噬元藤体内，同样遵循着某种生命律动的元力流转。

整个森林，在他闭目的感知中，不再是充满杀机的牢笼，而是一个庞大、复杂却又和谐统一的生机网络。每一种存在，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呼吸”，都在进行着生命的“延续”。

而他，司徒羽，此刻就像一颗投入这个巨大生命网络中的小石子，收敛了自身所有的锋芒和扰动，静静地融入其中，感受着这份宏大而宁静的律动。

他缓缓抬起脚，没有刻意选择方向，只是跟随着脚下地脉元气流动最平缓、周围树木“呼吸”最和谐的韵律，向前迈出了一步。

一步踏出，前方的藤蔓无声地向两侧分开，仿佛为他让路。

第二步踏出，头顶垂落的带刺藤蔓自动向上卷曲。

第三步踏出，一头挡在前方的铁木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低吼一声，转身跃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司徒羽闭着双眼，嘴角却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他不再思考方向，不再担忧危险，只是完全放开心神，让自己的步伐，完全契合这片森林的生命呼吸。

他像一缕清风，无声无息地在参天古木间穿行。缠绕的藤蔓自动退避，凶猛的妖兽视而不见，致幻的瘴气再也无法侵扰他宁静的心湖。他仿佛成为了森林的一部分，遵循着它最本源的律动。

不知走了多久，当司徒羽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然不同。

他站在了森林的边缘。身后是幽深静谧、仿佛亘古不变的原始密林，前方则是一片开阔的、长满柔软青草的山谷，微风拂过，带来清新的气息。

他成功走出了那片看似无解的迷阵。

司徒羽长舒一口气，感觉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和通透。元神深处，之前凝聚的那点淡金锋芒旁边，悄然多了一抹温润而充满生机的青意。他对木元之力的理解，不再是简单的生机勃发，更深刻体会到了那份深藏于宁静之下的坚韧与绵长。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幽深的森林，眼神复杂。这第二重考验，没有惊天动地的厮杀，却比第一重更加凶险，直指心神。

“木元…宁静方能致远…生生不息…”司徒羽低声自语，将这份感悟深深印入心底。

他不再停留，转身面向山谷深处。他知道，九重问心塔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元力意志，等待他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