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站在殿门口,药囊落在地上,声音很轻。陈砚没有抬头,只是把手中的竹片收进袖中。他站起身,走向门外。
天刚亮,风从校场方向吹来。三百名辐射者已在空地列阵,身穿灰布短衣,脚踩麻履,双手垂于身侧。他们站得笔直,但眼神游移,呼吸节奏不一。有人手指微微抽动,有人额角渗汗,体内能量尚未稳定。
陈砚走上高台,云姜跟在后面。她手里拿着铜制听诊器,另一只手提着药箱。她在阵侧找了个位置站定,打开箱子,取出记录用的竹简。
“开始。”陈砚说。
云姜点头,将听诊器贴在自己耳上,另一端轻轻按在最近一名辐射者的后颈。那人身体一僵,却没有反抗。她记下数值,又换到下一人。
陈砚从袖中取出一块陨石碎片。它通体暗紫,表面有细密裂纹。他握紧它,掌心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意识慢慢沉下去,像落入一片深水。
三百双眼睛同时眨了一下。
所有辐射者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随即恢复。他们的呼吸变得整齐,心跳频率趋同。原本躁动的能量在体内归顺,如同河流汇入主干。
云姜盯着竹简上的刻痕,声音低:“脑波同步率九成七。陛下,您和他们连上了。”
陈砚没回应。他闭着眼,感知着那张无形的网。每一个节点都在震动,传递着微弱却清晰的信息。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压抑、渴望被认可。这些人曾是刑徒、战俘、流民,因陨石辐射而变异,被世人视为怪物。现在,他们成了他意志的延伸。
就在这时,最前排左侧一人猛然抬头。
他的眼白泛红,肌肉鼓起,青筋暴起。一声低吼从喉咙里挤出,接着他撕开上衣,露出满是疤痕的胸膛。他向前冲了一步,又一步,脚步越来越快。
玄甲军从两侧逼近,手按剑柄。
陈砚抬手制止。
暴走者已冲到军阵中央,双拳砸地,震起尘土。他仰头大叫,声音嘶哑如兽。周围的辐射者开始晃动,有人后退,有人握紧拳头,气氛瞬间绷紧。
陈砚睁开眼,看向那人。
目光相接的一瞬,对方动作停滞。他的脸扭曲,像是在对抗某种力量。额头冒出冷汗,鼻孔渗血。但他没能再动一下。
陈砚一步步走下高台。
风卷起他的衣角,却没有打断他的步伐。他走到暴走者面前,停下。两人对视。
“你不是想逃。”陈砚说,“你是想证明自己还能控制身体。”
那人喉咙滚动,发出含糊的声音:“……痛。每天都痛。像火烧,像刀割。”
“我知道。”陈砚伸手,按在他肩上,“可痛不能乱规矩。你要的是解脱,不是混乱。”
那人咬牙,身体颤抖。片刻后,他单膝跪地,低头:“我……臣服。”
全场寂静。
陈砚转身,面对所有人:“你们被人惧怕,被人驱逐,被人当成灾祸之源。你们的能力不是诅咒,是武器。从今天起,你们属于新秦。”
没有人说话。
他声音不高:“你们护的是百姓,守的是秩序。我不需要你们喊万岁。”
他顿了顿:“我要的是,你们所守护的人,真心实意地说一句——我服。”
风吹过校场,旌旗轻响。
一个声音从后排传来:“我服。”
接着是第二个:“我服。”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到最后,整片军阵齐声低喝:“我服!我服!我服!”
声音不大,却整齐有力,传得很远。
云姜站在原地,听诊器还贴在耳边。她的手在竹简上停住,没有继续记录。她看着陈砚的背影,那人身形并不高大,此刻却像压住了整个场地的重量。
训练结束,辐射者按序列退出校场。最后一名士兵走过时,云姜合上药箱。
她走到陈砚身边:“第二批实验体,我可以开始了。”
陈砚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怕。”她说,“但我更想知道你能走多远。”
他没再问,只是把陨石碎片放回袖中。碎片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丝异样。不是能量波动,而是某种更深的联系正在形成。仿佛这些人的神经末梢,已经和他的思维缠在一起。
云姜转身要走,忽然停下。
“刚才那个暴走的人,”她问,“你会怎么处置?”
“不处置。”陈砚说,“他现在是队长。”
她怔了一下,没再说话,走了。
陈砚留在原地。校场上只剩他一人。风停了,旗帜垂落。他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紫色纹路。那痕迹像活的一样,在皮下缓缓流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名玄甲军快步跑来,抱拳:“禀陛下,江岸蒸汽船机关已备妥,只等您下令测试。”
陈砚点头:“准备车驾。”
士兵退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校场,转身朝宫门走去。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尘烟。
马车停在台阶下,车轮漆黑,轴心嵌着青铜齿轮。驭手低头候命。
陈砚踏上踏板,一只脚已入车厢——
突然,袖中的陨石碎片发烫。
他停下动作。
不只是烫。那热度像是回应某种信号。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偶然。三百名辐射者虽已离场,但他们的情绪波动仍在影响他。刚才那个暴走者,并未完全平静。
他站在车辕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进车。
袖口下的皮肤,紫色纹路正一闪一灭,如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