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噬星者 第51章 星骸低语

“坚毅号”在现实宇宙中蹒跚前行，如同一个肺部受损的逃亡者，每一次引擎的喘息都伴随着结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技术军士多克像个修补破船的匠人，在狭窄的引擎室与布满故障指示灯的舰桥间来回奔波，用临时材料和虔诚的祈祷维持着这艘老朽船只的基本机能。

凯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被临时清理出来的冥想舱内。这里曾是船员的休息室，如今只剩下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床架和墙壁上剥落的、印着模糊帝国天鹰的贴纸。他盘膝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双眼微阖，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片愈发复杂的“疆域”。

驯服色孽力量碎片的过程，远比在废船引擎室里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压制要漫长和精细得多。那不再是沙场征战，而是宫廷博弈。每一丝混沌能量都像是最狡猾的弄臣，戴着欢愉与痛苦的双重面具，在他力量回路的边缘低语、试探，寻找着任何一丝意志的松动，试图将它们的疯狂与堕落渗透进他努力维持的平衡体系。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同一位君王同时面对内廷的阴谋与外敌的威胁。阿斯塔特的钢铁意志构筑壁垒，死灵的冰冷逻辑分析着混沌能量的每一分变化，欧克的蛮力在需要时进行最粗暴的镇压，虫族的吞噬本能则贪婪地吸收着那些可以被“无害化”的能量残渣。而最新加入的、来自“寂静之歌”的那一丝虚无特性，则成了最有效的“净化剂”，每当色孽的低语过于喧嚣，那冰冷的空无便如同凛冬寒风，将其暂时冻结、沉寂。

这是一个极其消耗心力的过程。他的额角时常渗出细密的汗珠，皮肤下的能量回路明灭不定，金色与妖异的紫芒交替闪烁。有时，他会突然睁开眼，瞳孔中倒映出不属于此地的、扭曲而绚丽的幻影，那是色孽残留的毒刺，但总会在他一个深深的呼吸后，被强行压回意识的深处。

他不再试图彻底消灭它——那似乎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如此。他选择“统御”，选择理解其运行的规则，将其束缚，化为己用。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但他能感觉到，每完成一次微小的调和，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就更精进一分，那柄名为“统御”的利刃，就在这危险的熔炉中多淬炼一刻。

舰桥上的气氛同样凝重。卡修斯队长如同磐石般坐在舰长椅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传感器屏幕，尽管外面只有单调的星辰和偶尔掠过的星际尘埃。阿尔特斯智库则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灵能波动，如同声呐般探测着亚空间的细微涟漪，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或伏击。

多克终于从引擎室爬回舰桥，机械臂上还沾着冷却液的油污。“短期航行尚可，但进行一次亚空间跳跃……风险极高。船体结构完整性不足百分之六十，导航系统严重依赖从废船数据库里抢救出来的、未经校准的星图，而亚空间驱动器……只能说它理论上还能工作。”

“我们没有选择。”卡修斯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守望者’的警告不是儿戏。我们必须抵达xG-779。”

“是的，队长。”多克叹了口气，“我已将‘守望者-零’提供的坐标与现有星图进行比对校正，正在计算最优……或者说，风险相对最低的跳跃路径。预计还需要三小时准备。”

就在这时，阿尔特斯智库突然抬起头，眼中灵光微闪：“有情况。不是亚空间扰动……是来自船体内部。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之前一直被引擎噪声和混沌能量残留掩盖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凯尔所在的冥想舱方向，但阿尔特斯摇了摇头：“不，不是法伦。信号来源更靠后，在……下层货物区，一个未被扫描到的隔舱。”

卡修斯立刻起身，爆弹枪已然在手，眼神冷冽：“潜伏者？废船帮的残渣？”

“生命信号极其微弱，情绪波动主要是……恐惧和饥饿。不像是战士。”阿尔特斯补充道。

“多克，锁定位置。阿尔特斯，跟我来。”卡修斯下令，又看了一眼冥想舱的方向，“暂时不要打扰他。”

两人迅速而无声地穿过昏暗的通道，来到下层货物区。根据多克提供的结构图，他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隔舱——入口被一堆废弃的管线箱勉强遮挡着。卡修斯用动力甲的力量轻轻移开箱子，露出了后面一道狭窄的、需要手动开启的密封门。

阿尔特斯将灵能感知聚焦在门后，片刻后，对卡修斯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很弱小。”

卡修斯猛地拉开了密封门。

隔舱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空气和淡淡的霉味。空间狭小，堆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覆盖着灰尘的货箱。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团东西猛地瑟缩了一下，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借助动力甲头盔的夜视模式，卡修斯看清了那是一个孩子。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人类女孩，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脸上沾满了污垢，唯有一双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得滚圆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她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缺了一只耳朵的布绒玩具。

一个孩子？在这艘被废船帮占据、又经历了死亡守望清洗的船上？

卡修斯僵住了。即使是面对最狰狞的异形或最疯狂的混沌信徒，他也不会犹豫，但一个手无寸铁、濒临饿死的人类孩童……这完全超出了他此刻的预期。

阿尔特斯蹲下身，散去周身的灵能威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尽管这对他而言有些困难：“孩子，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只是更紧地缩成一团，牙齿打着颤，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卡修斯关闭了头盔的外放扬声器，通过内部通讯对阿尔特斯说：“带回舰桥。给她食物和水。多克，全面扫描这艘船，确保没有其他遗漏。”

当卡修斯抱着那个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女孩回到舰桥时，多克刚刚完成了一次深度扫描。“确认，队长，船上只有我们……和她。”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带着技术神甫特有的、对异常数据的探究欲，“生命体征稳定，但极度虚弱。没有检测到基因窃取者污染或其他明显的变异迹象。”

女孩被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副官座椅上，多克递给她一块高能量营养膏和一小瓶净化水。她起初不敢接，直到阿尔特斯再次用温和的灵能安抚了她的情绪，她才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凯尔被舰桥的动静惊动，从冥想舱走出。他刚刚结束一轮与体内混沌的艰难博弈，脸色有些苍白，周身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平息的能量波动。当他看到那个正在进食的女孩时，脚步微微一顿。

就在他目光触及女孩的瞬间，他体内那股被艰难统御的力量，尤其是那色孽的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悸动。不是狂暴的冲击，更像是一根被无意拨动的琴弦，发出了一声微弱而奇特的共鸣。

与此同时，那女孩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沾着营养膏残渣的小脸望向凯尔。她的眼睛里，恐惧依旧存在，但似乎还混杂了一丝……茫然的好奇？她看着凯尔，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辨认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印象。

这短暂的、无声的交流只持续了一刹那。女孩很快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食物。

但凯尔捕捉到了那丝异常。他体内的混沌力量，对情绪和感知最为敏感。刚才那一瞬间，他从女孩身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恐惧和饥饿，还有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微弱，仿佛星尘般飘渺的“回响”。这感觉转瞬即逝，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是体内色孽力量的又一次诡谲低语。

“她是谁？”凯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问卡修斯。

“不知道。藏在货舱里的幸存者，可能是这艘船原来船员的家属，在废船帮占领时躲了起来。”卡修斯看着女孩，语气复杂，“我们发现了她。”

多克插话道：“跳跃路径计算完成，队长。随时可以启动亚空间驱动器。但是……”他犹豫了一下，“带着她进行亚空间跳跃风险未知，尤其是在船只状态如此糟糕的情况下。”

卡修斯沉默了片刻。帝国的教条在面对一个无辜的人类孩童时，显得格外冰冷。但他肩负的使命，以及“收割临近”的警告，不允许他有多余的仁慈。

“准备跳跃。”他最终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她跟我们走。多克，确保她的安全固定。阿尔特斯，加强灵能护盾，优先保护舰桥和引擎室。”

警报声在“坚毅号”内部凄厉地响起，红色的应急灯旋转闪烁。凯尔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座椅上、被阿尔特斯用简易安全带固定好的女孩，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准备承受亚空间跳跃带来的冲击。他体内的力量在那声奇特的共鸣后，似乎暂时平静了一些，但那丝疑虑，如同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另一个谜团的开始？

“坚毅号”的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船首前方，现实宇宙的帷幕被强行撕开，露出后面那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亚空间景象。古老的驱逐舰颤抖着，一头扎进了那片疯狂的色彩与低语构成的海洋。

而在舰桥的角落，那个名为露娜的女孩，在剧烈的震动和舷窗外扭曲的景象中，紧紧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未曾落下的泪珠。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呼唤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

星骸低语，于疯狂之海悄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