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那饱含力量与权威,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信息的声音,在装饰着精美浮雕与浩瀚星图的执政官议事厅内缓缓沉寂,但其引发的震荡却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蔓延、回响。他带来的消息——帝皇已悄然返回泰拉,将全部心力投入那神秘莫测的“网道计划”;泰伦虫族主力舰队如同银河尺度的瘟疫,将在百年内兵临人类疆域的恐怖预言;以及帝皇对此做出的、摒弃了一切温情与犹豫的、冰冷而决绝的应对指令——如同数块来自深空的陨石,接连猛烈地撞击在罗伯特·基里曼原本如同平静湖面般清晰、有序的思维世界,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滔天巨浪,而后留下的是被彻底搅浑的湖水与破碎不堪的理性倒影。
宏伟的议事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几乎令人心脏停跳的沉默。唯有墙壁上那座古老的、由马库拉格初代工匠大师打造的机械计时仪,其精密的齿轮与摆锤依旧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答”声,这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它冷酷地提醒着在场的两位半神,时间的流逝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做出关乎亿万生灵命运决策的沉重压力,正随着这每一声“滴答”而愈发紧迫地压迫下来。
罗伯特·基里曼依旧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奥特拉玛山脉的主峰,这是他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仪态。然而,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那双通常如同马库拉格晴空般湛蓝、闪烁着理性分析与果敢决断光芒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焦点,仿佛穿透了装饰华丽的穹顶,凝视着虚空深处某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充满混乱与矛盾的未来图景。他放在光滑冰冷的黑曜石桌面上的那只手,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指节因下意识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正无声地按压着坚硬的桌面,这细微的动作,是唯一泄露其平静外表下那正在翻江倒海的内心风暴的窗口。
帝皇没有亲自前来。
这个消息在初听闻时,确实像一枚细微却无比锋利的冰刺,精准地扎入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或不愿承认的角落——那里或许隐藏着对那位基因之父、那位人类之主亲自莅临马库拉格、对他所成就的一切给予直接认可的、一丝微弱的期待。这期待源于血脉,更源于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构建的、他认为代表着人类未来方向的五百世界体系。
但这一点点属于“罗伯特”而非“原体”的个人失落感,几乎在产生的瞬间,就被紧随其后、如同冰海怒涛般涌来的、关乎整个种族生死存亡的宏大信息彻底淹没、碾碎。泰伦虫族……来自宇宙黑暗面、象征着熵增终极形态的具象化灾难……其描述的规模、其吞噬的模式、其代表的纯粹毁灭意志,其威胁程度远超他过去面对过的任何异形文明、任何星系叛乱、甚至是任何可理解的战争概念。帝皇坐镇人类心脏泰拉,调动整个帝国的资源,应对如此规模、如此性质的灭绝危机,这从战略逻辑上看,是无可指摘的,甚至是绝对必要的。他那经过严格逻辑训练的大脑,其理性部分清晰地告诉他,这是面对终极威胁时,唯一正确的、最高效的战略抉择。
然而,真正让基里曼感到一股寒意从脊髓深处升起,让他那习惯于在浩如烟海的法典条文、精密计算的发展规划与概率模型中寻找最优解的心灵为之剧烈震颤、甚至感到某种撕裂般痛苦的,是帝皇为应对这场危机所下达的具体指令——那冰冷、简洁、不带任何修饰语的几个词
“立刻收回所有基因原体,忽略一切边远星球,对于反抗星球给予灭绝令。”
“立刻收回……忽略一切……灭绝令……”
这几个词汇,如同带着无形倒刺的冰冷锁链,狠狠地缠绕在了他思维的核心处理器上,与他毕生信奉、实践并引以为傲的一切理念——秩序、法治、可持续性、善政、对人类潜能的信念——发生了最根本、最剧烈的冲突。
“‘忽略一切边远星球’?” 这行文字在他脑中化为血淋淋的景象。这意味着远征舰队将如同一把无情的手术刀,沿着既定航线直线前进,对航线两侧无数在黑暗中挣扎、哀嚎、祈求帝国天鹰庇护的人类世界,对他们的苦难、他们的求援信号、他们仅仅作为人类一员而存在的权利,彻底视而不见?大远征的崇高目的,那被写入帝国圣典、激励着无数战士前赴后继的宏伟蓝图,难道不是让所有迷失在星海的人类同胞重归统一与荣光,共享理性与秩序的庇护吗?将这些本可以被拯救、被纳入帝国版图、为其注入活力与文明的世界,仅仅因为其地理位置“偏远”,或可能因为恐惧、误解、乃至是被异形或混沌残余势力裹挟而表现出短暂的“反抗”,就将其无情地抛弃在毁灭的潮水前,甚至……亲自动手将其提前抹去?这……这难道不是对大远征初衷最根本、最彻底的背叛?这与他呕心沥血建立五百世界,将秩序、法律、繁荣与希望带给每一个愿意接受教化世界的核心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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