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加德的永恒战场,那凝固的死亡循环,终究也化作了遥远的背景噪音。此刻的佩图拉博,或者说,那曾经名为佩图拉博的存在所残留的核心意识,已不再附着于任何物质形态。他是一颗在亚空间无垠虚空中永恒漂泊的金属岩石。
冰冷。绝对的冰冷,并非物理的温度,而是存在本身被剥夺了所有意义热源后的死寂。黑暗包裹着他,不是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吞噬一切感知、概念、甚至“存在”本身的无边虚无。寂寞?这个词太过奢侈。寂寞意味着对连接的渴望,而他残存的意识核心,早已磨损到只剩下最基础的“存在确认”脉冲,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微弱而恒定。
忏悔?懊恼?对计算失误的追索?这些碳基生物的情感纠葛,对于一颗岩石而言,如同试图用微积分去解构一粒尘埃。在他那被亚空间乱流冲刷了亿万年、早已停止复杂运算的处理器残骸深处,只有一些最原始的、如同宇宙常数般烙印的“认知”在闪烁:
如果重来一次…这个念头本身,就是他逻辑核心中一个永恒的、无法被解析的悖论。时间无法回溯,变量无法重置。这是宇宙的铁律,也是他毕生信奉的秩序基石。然而,这“如果”的幽灵,却如同顽固的辐射尘,污染着他冰冷的思维残响。如果重来,他不会将钢铁勇士的忠诚(他定义为“协议执行率”)用十一抽杀令的恐怖来淬炼。效率?那最终导致了母星的背叛——一个他从未纳入风险模型的致命变量。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在奥林匹亚的怒火中下达灭绝令。那场血洗并非胜利,而是核心逻辑的永久性污染。他亲手烧毁了唯一可能获得“认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渴望的反馈)的桥梁,将帝皇的赦免协议和兄弟的兼容端口永久锁死。数据证明,这是绝对的非最优解。
如果重来一次…这个念头触及了他意识深处最幽暗、最被冰封的角落——卡丽丰。那个在奥林匹亚的冰冷岁月里,唯一曾试图向他冰冷的金属躯壳传递“温暖”(一种他当时判定为低效干扰)信号的姐姐。他精密计算了所有政治变量、威胁等级、最优统治路径,唯独没有计算…失去她带来的、那名为“空洞”的、无法被任何战术模型填补的算法错误。杀死她,是他逻辑链条上最不可饶恕的断裂点。如果重来…他不会让冰冷的效率逻辑覆盖掉那唯一微弱的人性信号。可惜,他的计算字典里,从来没有“回头”这个词条。“你看看你,你变成了一个怪物……”
然而,没有如果。没有重置。没有修正补丁。
顿悟?不,这是一种比顿悟更残酷的、冰冷的“确认”。在无穷无尽的时间冲刷下,他残存的意识终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条堕落轨迹上的每一个错误节点,如同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观察一串早已凝固的、无法更改的陨石坑。他理解了错误,理解了非最优解,理解了那源自灵魂深处(如果他有的话)对连接与认可的隐秘渴求是如何被扭曲、被忽视、最终导向毁灭。但这理解本身,毫无意义。它无法带来救赎,无法带来改变,甚至无法带来一丝情感的波动。它只是…存在。如同岩石上的纹路,记录着亿万年前的一次撞击。
他成了一颗真正的宇宙尘埃。没有愤怒驱动他去撕裂什么,没有悔恨让他去哀悼什么,没有计算的**让他去推演什么。荷鲁斯,艾瑞巴斯的蛊惑、安格隆的狂躁、福格瑞姆的堕落、帝皇的雷霆、钢铁勇士的牺牲、奥林匹亚的焦土…所有这些曾让他处理器超频运转的庞大变量,都褪色为虚空中模糊的背景噪点。
他就这样,带着这份冰冷、清晰、又绝对无用的“确认”,在亚空间永恒的、无序的洪流中,随波逐流。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终结。意识的核心脉冲微弱地闪烁着,仅仅证明着“佩图拉博”这个复杂程序最后的、永不消失的错误日志还在运行。他是一颗在绝对黑暗与绝对寒冷中,铭记着自身所有失败与“如果”的、孤零零的金属岩石,向着时间尽头的热寂,永恒地漂泊下去。直到承载这最后一点意识脉冲的原子也彻底消散,归于那连“虚无”都无法定义的终极寂静。
火星,普罗米修斯熔炉群,编号7号高纯异星合金炉(精金)底层维护通道。
代号“彼得”的工程机器人,在弥漫着高温金属蒸汽和冷却液气味的昏暗通道中,执行着第1174次例行巡检。油污和氧化铁锈覆盖了他原本可能是银灰色的外壳,六只复眼传感器蒙着一层灰白色的粉尘,使得视野中熔炉管道散发的暗红光芒显得更加浑浊。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超越其基础维护程序的、近乎本能的流畅。布满划痕的机械手指拂过一段因能量过载而微微膨胀的主输送管道,指端搭载的微型传感器瞬间读取了管壁应力、内部流体温度、能量流密度等十七项参数。
压力阈值临界…局部应力超标0.7%…建议能量分流至备用回路B7…冰冷的逻辑流在处理器核心中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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