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普罗米修斯主基地深处。这里并非熔炉区震耳欲聋的喧嚣,而是地壳之下被厚重岩层和精金装甲包裹的绝对寂静。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几乎被吸收殆尽的嗡鸣,像巨兽沉睡的呼吸。惨白的无影灯照亮了巨大的地下空间,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毫无温度的光线,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无菌的、近乎墓穴的氛围中。
十二个人,如同十二尊沉默的雕塑,分散在空旷大厅的各个角落。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连体制服,材质坚韧却毫无美感,左胸位置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菱形标志——知识灌装的徽记,也是他们无法抹除的身份烙印。他们没有名字,只有冰冷的代号:G-07至G-18。他们是那七十二名先驱中被遴选出来的技术副官种子,大脑被定向灌输了驾驭Ares级行星巨舰所需的海量知识——战舰指挥学、STC核心交互逻辑、深空舰队战术协同……这些本应耗费数十年积累的学识,被压缩成滚烫的钢印,烙进他们的神经突触。
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汇。每个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与体内“异物”的角力。
G-13靠在一面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双眼紧闭。他左脸颧骨至下颌处,一道暗红色的灼痕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皮下的神经束仿佛有熔岩在奔流。灌装进他大脑的“高能粒子流约束与STC能量回路耦合”知识,此刻正像无数烧红的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意识。他并非承受痛苦,而是在忍受一种持续存在的、与血肉格格不入的异物感。他用指关节死死抵住太阳穴,试图压制那无形的、来自知识本身的嘶鸣。
不远处,G-07正对着空气无声地比划着复杂的手势。他的手指快速移动、点按、滑动,仿佛在操作着无形的控制面板。他的瞳孔微微扩散,倒映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和三维能量拓扑图。这是知识烙印带来的副作用——信息幻视。即使在绝对寂静中,他的大脑也无法停止处理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关于聚变等离子体湍流模型和堆芯应力极限的恐怖公式。
G-11安静地坐在一张冰冷的合金长椅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的灌装知识涉及宏炮阵列充能协调的毫秒级精度控制,那种对极致精确的追求已经刻入了她的骨髓。此刻,她正用全部意志力控制着指尖每一次微颤的幅度,仿佛那颤动会干扰到某个遥远星域中的光矛齐射。汗水从她额角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汇聚,滴落在制服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G-15在缓慢地踱步,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金属地板的接缝处。他的灌装知识是“战舰结构应力分析与超限损伤管制”。他的大脑里回旋着Ares级巨舰每一寸龙骨、每一块精金装甲在极限过载下的应力模型。他感受着脚下金属地板的轻微形变,仿佛能“听”到战舰在虫群酸液饱和攻击下发出的、无声的结构哀鸣。这种共感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其他人或闭目冥想,或进行着类似瑜伽的拉伸动作试图驯服灌装知识带来的身体排斥反应,或只是呆立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灵魂仿佛还沉浸在知识的洪流中挣扎浮沉。G-09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G-17的呼吸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不自然的节奏。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工具。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成为三角架构中那个冰冷的“技术锚点”。那份沉重的使命早已随着知识一起,被烙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没有动员,没有交流。在这里,只有个体与自身非人化蜕变后的沉默对峙。他们是人类文明强行拔升科技树所锻造的“**钥匙”,即将被插入Ares巨舰那复杂得令人绝望的核心锁孔。
厚重的气密门发出低沉的泄压声,缓缓滑开。一名身着联合政府深蓝制服的军官走了进来,肩章显示他只是个中尉。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手持数据板的文职人员。军官的目光扫过大厅内沉默的十二人,没有任何寒暄,声音平板地宣布,“转运序列启动。G-07至G-18,即刻前往第七发射井,目标火卫一,‘锻炉摇篮’船坞。你们的舰船在等待锚点。”……
与此同时,蓝星,日内瓦联合政府总部。
“三角架构”的决议如同一块投入权力池塘的巨石,余波远未平息。Ares巨舰是人类有史以来建造的最强大战争机器,舰长位置意味着无上的荣耀、权力,以及在末日阴影下可能的一线生机。谁有资格握住这柄巨剑的剑柄?
选拔委员会的核心成员齐聚在狭小的战略分析室内,空气因激烈的争论而显得粘稠。窗外是日内瓦湖虚假的宁静,窗内则是决定人类舰队灵魂归属的战场。
“标准必须明确!第一铁律:实战经验!”赵擎宇少将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桌面上,他面前摊开的文件上是密密麻麻的南极战役阵亡者名单和幸存者评估报告。“南极冰原活下来的人,用血换来的经验!不是模拟舱里打靶子的分数!我提议,舰长候选资格第一条:必须在南极战役地面防御战中服役超过72小时,并参与过三次以上大规模接敌作战!”他目光灼灼,扫视着众人,尤其是对面坐着的苏珊·陈和王部长。他要把军方的烙印,用血与火刻在舰长的基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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