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折叠感如同溺水般窒息,挤压着洛迦·奥瑞利安的每一寸感知,又在下一个瞬间彻底消散。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粗暴装卸的货物,从科尔奇斯那片由信仰、狂热、谎言与生命残骸构成的、仍在闷燃的废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直接“投放”到了这里——帝皇幻梦号的静滞庭院。
脚下虚浮,一个踉跄,他几乎狼狈地摔倒。荷鲁斯那只强有力、曾在他几乎被科法伦的混沌邪术撕碎时给予短暂支撑的手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片空间本身——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迟滞、冻结的绝对静谧。科尔奇斯的风暴呼啸、神殿火焰的噼啪爆响、信徒濒死前的凄厉哀嚎、甚至他自己胸腔内因恐惧和愤怒而疯狂擂动的心跳……所有属于生命的声音,所有属于那个毁灭世界的喧嚣,都被无情地剥离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几欲发狂的、真空般的死寂。破碎穹顶外,科尔奇斯那轮凝滞的、带着血腥余晖的夕阳金光,也被庭院中那些几何状流淌、冰冷而纯粹的银色星辉所取代。这些星光失去了任何温度,只散发着属于宇宙尺度的、浩瀚无垠的冰冷感。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长袍,象征着他作为科尔奇斯“神选者”的尊崇,此刻却沾满了血污、灰尘和神殿崩塌时的石屑。站在这片光洁如镜、倒映着冰冷星辉的地板上,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肮脏而渺小。科尔奇斯硝烟特有的辛辣、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有科法伦那具被帝皇伟力彻底湮灭时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混沌腐化气息……这些味道似乎顽固地渗透进了他的皮肤、他的毛发、他每一寸衣物的纤维里,如同诅咒般附着不去。它们在这片绝对洁净、绝对理性、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空间里,形成了一种刺目的、亵渎性的存在。
迷茫、愤怒、恐惧……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在他体内疯狂地撕咬、缠绕、绞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是谁?神选者?一个被供奉在谎言神坛上的祭品!一个被科法伦那恶魔从头愚弄到尾的可怜虫!一个亲手指挥军团,将无数狂热信仰自己的信徒推向毁灭深渊的刽子手!科尔奇斯是他精神的家园,是他信仰的基石,是他一切荣耀与力量的源泉……而现在,它只是一片被谎言点燃、又被帝皇亲手浇灭的焦土废墟。他的“神”,他毕生追寻的“真理”,轰然崩塌,将他埋葬在瓦砾之下,连带着他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全部认知。
帝皇……祂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审判?像对待科法伦那样,用那令人灵魂都颤栗的金光将我彻底抹除?研究?像观察一个稀有的、危险的实验样本,剖析我这被混沌污染过的残骸?还是……更冰冷的处理?销毁?祂那毫无情感、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来”),像无形的冰冷锁链捆住了他所有的反抗意志,甚至捆住了他思考的勇气。他像一个被抽掉了脊椎的木偶,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的支点。
对科法伦的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那个披着先知外衣的恶魔!他毁了一切!他利用洛迦的虔诚,利用他对神性的渴望,编织了一个庞大而邪恶的谎言,将整个科尔奇斯、整个怀言者军团都拖入了混沌的深渊。洛迦恨不得将那恶魔的残骸从虚无中揪出来,再亲手将其挫骨扬灰千万次!但这滔天的愤怒,在这片死寂的庭院里无处宣泄,只能反噬自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然而,在这岩浆般的恨意之下,一股更加幽暗、更加难以启齿的情绪,如同剧毒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上他对帝皇的敬畏之心。那是怨愤。为什么?为什么祂要如此冷酷地、毫无缓冲地揭穿这一切?为什么祂的“拯救”,要伴随着如此彻底的毁灭和痛苦?祂那无上的伟力,难道就不能早一点降临,在科法伦的毒牙彻底咬进军团心脏之前?或者……就不能仁慈一点?给那些被蒙蔽、被裹挟的信徒一条生路?给科尔奇斯,给他洛迦·奥瑞利安,留下哪怕一丝重建的渺茫希望?这股怨愤在帝皇那如同宇宙本身般浩瀚威严的存在面前,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固地燃烧着,不肯熄灭。
这静滞庭院本身,就是最严酷的刑罚。绝对的死寂剥夺了听觉,冰冷的星光冻结了视觉的温度感知,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感觉都变得模糊而扭曲。这里足以让任何凡俗的心智在极致的孤独和虚无感中彻底崩溃。而帝皇……祂就在这里!洛迦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浩瀚无垠、冰冷如同宇宙真空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覆盖整个星系的巨山,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空间,也笼罩着他渺小的灵魂。祂的目光……那穿透物质与灵魂、定义秩序与真理的实质化目光……会再次落在他身上吗?像在科尔奇斯神殿废墟上那样,将他从里到外看得通透,将他所有的罪孽、所有的脆弱、所有被混沌玷污过的痕迹都暴露在冰冷的星光下?祂会如何处置他这个充满了混乱、罪孽和被混沌污染风险的“瑕疵品”?恐惧,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封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他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却证明自己还“存在”的尖锐痛感。这点痛,成了他在无边恐惧中唯一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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