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小时的航行,在人类历史上足以跨越洲际,而在星际尺度下,不过是从地球摇篮到火星熔炉的一小步。千黯号庞大的舰体悄无声息地脱离地球同步轨道,幽蓝色的主引擎阵列喷吐出细长的光焰,推动着这艘承载着七十二颗焦灼与希冀之心的巨舰,滑入深邃的宇宙汪洋。
休息室巨大的弧形悬窗,成为了七十二双眼睛共同的焦点。窗外,那颗熟悉的、蓝白相间的母星逐渐缩小,化作一颗镶嵌在墨玉绒布上的宝石,温润而遥远。接着,是月球,这颗忠实的伴星,在视野中掠过,表面清晰的环形山在阳光下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在月背的广寒宫基地的巨大天线阵列。再之后,便是无垠的黑暗,点缀着永恒不变的冰冷星辰。时间在沉默的凝视中流逝,直到那抹橘红色开始顽强地占据视野的一角,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
火星。
不再是教科书上的图片或望远镜里模糊的光点。它真实地悬停在窗外,巨大、苍凉、带着一种铁锈般的压迫感。奥林匹斯山的巨大阴影如同星球表面的伤疤,伊希地平原上,普罗米修斯熔炉喷吐出的工业烟尘在稀薄大气中拉出污浊的轨迹,像为这颗星球缠上了不祥的绷带。它不再仅仅是“红色星球”,它是“铸造世界”,是人类的战争熔炉,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未知命运的起点。悬窗外,这颗星球正以一种沉默而威严的姿态,宣告着它的存在。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有人则感到胃部一阵莫名的紧缩——那是渺小个体面对宏大造物与未知未来时最本能的反应。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颗越来越近、细节越来越狰狞的赤红星球攫住时,休息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林江。
他没有穿舰长制服,只是一身简洁的深色便装,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由夜色与星尘铸就的雕像。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如同两颗凝固的熔金,扫过休息室内每一张或激动、或紧张、或茫然的脸庞。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悸动。手臂上缠绕的神经线束,在休息室柔和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幽蓝的微光,如同活物般脉动,无声地提醒着众人他与千黯号那超越凡俗的联结。
瞬间,休息室内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先前因火星临近而升起的低声议论、兴奋喘息、甚至是不安的骚动,全都戛然而止。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七十二个人,无论是见惯风浪的工程师,还是满怀憧憬的年轻技术员,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放轻了呼吸,目光或敬畏、或恐惧、或纯粹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非人的金瞳。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压力,一部分源于林江本身那深不可测、非人特质带来的天然威慑,另一部分,则源于对这趟火星之行背后深不可测的未知与重任的深切担忧——他们是被选中者,但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铸造世界的荣光,还是葬身熔炉的灰烬?林江的存在,就是这未知与重压最直接的具象化。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锥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穿透了休息室的背景噪音和众人擂鼓般的心跳
“跟我来吧。”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欢迎的致辞,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但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切断了众人与悬窗外那颗红色星球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感。旅程结束了。目的地到了。而引领他们踏入这未知熔炉的,正是眼前这位如同千黯号本身一样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七十二人无声地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顺从,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默默地跟在那道深色的身影之后,离开了休息室
林江的脚步沉稳而无声,引领着七十二人离开了相对熟悉的休息区通道,踏入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甫一进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也为之一滞。
这根本不是一条“走廊”,更像是一座为巨人或某种庞然机械建造的钢铁圣殿。拱形的穹顶高得令人目眩,目测至少有三十米,仿佛置身于一座宏伟的工业大教堂。两侧不再是平滑的合金墙壁,而是裸露的、粗壮到需要数人合抱的超合金结构骨架,如同巨龙的肋骨般向高处延伸。骨架之间,覆盖着厚重的多层复合装甲板,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巨大的全息显示屏如同悬空的巨幕,镶嵌在视野可及的高处,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火星各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资源流量图表、复杂的工程结构图交替闪现,其复杂度和信息密度远超常人理解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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