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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强体壮”。
这四个字像一道鸿沟，横亘在林皓（灰鸦）与他的疯狂计划之间。他现在的状态，一阵风都能吹倒，手掌血肉模糊，腹部的伤口只要动作稍大就会渗出血迹。这副模样去应征护工，无异于自曝身份。
他需要伪装，不仅仅是外貌，更是整个人的“精气神”。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混乱、充满汗臭和力气的码头区。这里，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他找到一个看起来面相相对憨厚、刚卸完货正在休息的年轻苦力，用最后一点钱（从修鞋匠的报酬里扣下的几个铜板），买了一碗最劣质的、几乎全是薯粉的“阳春面”，和对方搭上了话。
“兄弟，帮个忙。”林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有没有那种……吃了能让人短时间内特别有劲头，看不出累的土方子？价钱好说。”他暗示性地晃了晃口袋里仅剩的一枚银元，那是他最后的筹码。
年轻苦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破损的衣服和手上的伤处停留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种地方，总有人需要透支生命去换一口饭吃。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有是有……老河口的‘虎狼药’，劲儿大……但伤身子，吃完能顶三四个时辰，过后躺三天都缓不过来……而且，你这身子骨……”他摇了摇头。
“就要这个。”林皓打断他，将那块银元塞进对方手里，“哪里能弄到？”
年轻苦力攥紧了银元，指了指码头深处一个挂着破旧膏药旗的窝棚：“找‘瘸腿李’，就说黑皮介绍的。”
“瘸腿李”的窝棚里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和罂粟壳混合的味道。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阴影里，听完林皓的要求，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一次一包，兑酒服。管你是什么伤什么累，都觉不出来。”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但话说到前头，药劲过了，遭的罪翻倍，身子掏空了，折寿。出了门，死活不管。”
林皓接过那包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粉末，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外貌。他找到一处公用的自来水龙头，忍着冰冷刺骨的水流，彻底清洗了脸和头发，尽量洗掉身上的污垢和血迹。然后用偷来的半块肥皂，将胡子拉碴的下巴刮得铁青，露出虽然苍白但显得精神些的面容。
最重要的手。他用找到的强力黑色鱼胶（从修鞋摊偷拿的），混合着灰尘，仔细地涂抹在手掌翻开的伤口上，将其强行粘合在一起，外面再缠上相对干净的布条，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劳作磨损。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忍住了。
最后，他换上了一套从旧衣堆里翻出的、相对干净但依旧朴素的粗布衣裤，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急于找活干的底层汉子。
做完这一切，他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将那包“虎狼药”粉末倒进嘴里，和着偷来的半杯劣质烧酒，猛地吞了下去！
药粉辛辣刺喉，烧酒如同火焰般滚入胃中。
片刻之后，一股蛮横霸道的热流猛地从腹部炸开，迅速窜遍四肢百骸！原本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感竟然真的被强行压了下去！一种虚假的、燥热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心跳加速，瞳孔甚至都有些放大。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态，让步伐变得沉稳有力，眼神刻意模仿着那些码头苦力的麻木和直接，向着极司菲尔路一百一十四弄走去。
再次来到劳工医院门口，那些暗哨的目光依旧如同毒蛇般扫视着他。
林皓没有回避，反而主动迎着一个看似小头目的特务走去，脸上挤出一点讨好的、又带着些急切的笑容：“长官，打听个事儿，俺看到你们这儿招夜班护工？”
那特务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粘着胶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应征的？以前干过吗？”
“没……没正经干过，但在老家伺候过瘫床的老人，力气有的是！”林皓故意挺了挺胸膛，显示自己“结实”的身板，同时将两包劣质香烟（用最后几个铜板买的）塞进对方手里，“长官行个方便，俺就想找个活儿，啥都能干！”
特务掂量了一下香烟，脸色稍霁，又看了看他确实还算“精神”的状态，挥了挥手：“进去吧，找一楼的王管事。机灵点，里面躺着的可都是‘要紧’的人，出了岔子，小心你的脑袋！”
“哎！谢谢长官！谢谢长官！”林皓连连点头哈腰，心中却松了口气。第一关，过了。
他走进医院内部。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混合着一种压抑和不祥的气息。走廊里偶尔有穿着白大褂（但眼神凶悍）的“医生”或“护士”走过，脚步匆匆。
在一楼一间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里，他见到了所谓的“王管事”。他是一个戴着眼镜、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但手指关节粗大，显然也不是善茬。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林皓再次展现了自己“充沛的精力”和“急于求职”的渴望。
王管事仔细看了看他的手，皱了皱眉：“手怎么了？”
“搬货磨的，不碍事，力气一点不小！”林皓赶紧保证，还用力挥了挥胳膊。
王管事似乎人手确实紧缺，没再多问，只是不耐烦地递过来一套浆洗得发硬、带着霉味的护工服：“换上。今晚就上工。主要负责三楼区域的卫生和……看着点那个最里面病房的。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是是！俺明白！俺明白！”林皓接过衣服，心中狂跳。
最里面的病房！就是叶怀明的病房！
他成功了一半！
他换上护工服，戴上口罩，低眉顺眼地开始工作。先是打扫一楼卫生，搬运医疗垃圾。药效正在巅峰期，他感觉体内有使不完的力气，动作甚至比真正的护工还要麻利，很好地掩饰了他其实根本不熟悉这类工作的事实。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环境。正如修鞋匠所说，守卫明显比想象中要少，而且一些人脸上带着疲惫和不耐烦。他听到两个换班的守卫低声抱怨：
“妈的，折腾一宿，老子眼皮都没合一下……” “谁说不是，那小子真他娘能跑……吴队长发大火了……” “听说……楼上那个‘饵’快不行了？医生刚又上去看了……” “嘘……小声点！干好咱们的活儿就行了……”
叶怀明快不行了！
林皓的心猛地一沉。必须尽快行动！
机会很快来了。晚上**点钟，到了给病人送药和简单擦身的时间。负责三楼的一个护工突然抱着肚子喊疼，似乎是吃坏了东西。
王管事骂骂咧咧，正好看到“精力充沛”的林皓，便指派他临时顶替上去。
“最里面那间，动作轻点，别惹麻烦！”王管事叮嘱道。
林皓压下心中的激动，推着放着药盘和温水的推车，走向三楼走廊尽头。
心跳如擂鼓。药效带来的燥热和真实的紧张交织在一起。
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口，果然坐着两个守卫，正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看到林皓过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换药。”林皓压低声音，模仿着本地口音。
一个守卫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进去。
林皓推开病房门。
房间里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叶怀明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比修鞋匠描述的还要凄惨。脸色是死灰般的苍白，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出血痕，身上连接着一些简陋的监控仪器，屏幕上心跳的曲线微弱而缓慢。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对于有人进来毫无反应。
那个刀疤脸特务不在房间里。或许是因为连日的看守也疲惫了，或许是觉得一个垂死之人无需时刻紧盯。
机会千载难逢！
林皓迅速反锁了房门（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动作，但他顾不上了）！
他冲到床边，低声呼唤：“叶怀明！叶怀明！能听见吗？”
毫无反应。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叶怀明的情况，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他立刻从药盘里找出葡萄糖注射液，试图给他喂一点，但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时间紧迫！他必须留下信息，或者找到线索！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床铺、床头柜……忽然，他注意到叶怀明那只没有打针的手，似乎极其微弱地、用指甲在床单上划着什么。
林皓凑近仔细看。
那是几个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用最后力气划出的字迹：
“电…台……鈡…点……三……”
电台？钟点？三？
这是什么意思？！是叶怀明在极度虚弱下留下的提示？还是意识模糊的胡乱划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守卫不耐烦的敲门声！
“喂！好了没有？磨蹭什么呢！”
林皓心中一惊，迅速用被子盖住那行字迹。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怀明那毫无生气的脸，将一把偷偷藏起来的、能补充体力的维生素药片塞进他的枕头底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端着几乎没动过的药盘，打开了房门。
“好了好了，长官，他睡得太沉，喂不进去。”林皓陪着笑脸。
守卫狐疑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骂了一句：“废物！滚吧！”
林皓低着头，推着车离开。背后的病房门再次被关上。
他的心在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行模糊的字迹。
电台……钟点……三……
叶怀明想告诉他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