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暗线：1940 第23章 皮货店前的罗生门

静安寺路，即便在战时，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繁华。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西装革履的绅士与旗袍曳地的淑女穿梭于各大百货公司与专卖店之间，试图用消费遗忘窗外的苦难。

“西伯利亚皮货店”的橱窗布置得极尽奢华，几只昂贵的裘皮大衣在聚光灯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与街上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的贫苦百姓形成刺眼的对比。

晚七点五十分。林皓（灰鸦）站在街对面一家书店的廊柱阴影里，如同融入石壁的苔藓，目光穿透熙攘的人流，锁定着皮货店的橱窗。

他换上了一套从旧衣店买来的、半新不旧的工人装，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刻意抹了些机油污渍，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工、在此歇脚的普通工人。后腰别着一把新搞到的、磨尖了的螺丝刀，聊胜于无。

苏小姐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鼹鼠”可能在军统内部的暗示。

叶怀明……那个眼神清澈、充满恐惧和仇恨的年轻人，会是隐藏最深的叛徒吗？他的出现，他的受伤，他的依赖，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是为了接近自己，监控自己，最终夺取情报或灭口？

逻辑上并非没有可能。76号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无间道的戏码。

但直觉呢？林皓回想起叶怀明在驳船发烧时的脆弱，想起他提到老钱牺牲时的悲痛……那不像伪装。

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撕咬。

但他还是来了。因为苏小姐是目前唯一还能提供信息和资源的方向，尽管它可能通向深渊。他需要答案，需要下一步的指引，更需要……药品。盘尼西林的效果显着，但他的伤依旧需要进一步处理。

八点整。

皮货店的橱窗前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可疑的人停留，苏小姐也没有出现。

林皓耐心等待着，目光如同雷达般扫描着每一个路过橱窗的人。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他怀疑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皮货店橱窗的反射镜面里！

是叶怀明！

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旧棉袍，脸色依旧苍白，走起路来腿脚明显不便，正一瘸一拐地、看似无意地从皮货店门口经过！他的目光快速地、极其隐晦地扫过橱窗，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似乎想尽快融入人群！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状态比想象中要好！他出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和地点，是巧合？还是……

林皓的心脏骤然收紧！苏小姐的警告如同警铃般在脑海中炸响！

几乎就在同时，异变陡生！

街边一辆原本静止的黑色汽车突然发动，车门猛地打开！两个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男人跳下车，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刚刚走过的叶怀明！

“站住！”

叶怀明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回头，看到追来的两人，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想跑却因腿伤一个踉跄！

那两名风衣男子显然训练有素，一左一右迅速夹住了叶怀明，其中一人用手枪顶在他的后腰，另一人则看似搀扶实则禁锢地架住了他的胳膊，强行要将他塞进汽车！

是76号的人！他们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并且目标明确地要抓叶怀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皓的呼吸几乎停止！大脑一片混乱！

叶怀明是叛徒？那76号为什么要抓他？苦肉计？还是……苏小姐的信息是错的？叶怀明真的是清白的，而且一直被追杀？

眼看叶怀明就要被塞进汽车，他绝望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恰好看到了廊柱阴影下的林皓！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度复杂的情感：震惊、恐惧、哀求，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猛地张开嘴，似乎想喊什么，但却被身边的风衣男一把捂住了嘴，强行塞进了汽车后座！

车门砰地关上，黑色汽车发出一声咆哮，猛地窜入车流，瞬间消失在上海夜晚的霓虹灯影之中！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街面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几个被惊到的路人驻足张望了一下，随即又各行其是。

林皓僵立在阴影里，浑身冰冷，握着螺丝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怀明被76号抓走了！就在他眼前！就在苏小姐约定的地点和时间！

这是巧合？是苏小姐和76号联手做的局，故意演给他看，以洗清叶怀明的嫌疑？还是说，叶怀明真的不是“鼹鼠”，而苏小姐的情报有误？亦或者，这是叶怀明这个“鼹鼠”失去了利用价值，被76号清理门户？

无数的可能性像爆炸的碎片，冲击着他的认知。

苏小姐没有出现。她约他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看这一幕？

就在这时，一个报童蹦跳着跑到他身边，塞给他一份折叠起来的晚报。

“先生，您的报纸。”

林皓一愣：“我没买……”

报童却已经跑远了。

他下意识地打开报纸。在报纸中间的夹缝里，粘着一小片裁剪下来的纸条。上面依旧是那娟秀的钢笔字：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 “‘鼹鼠’仍在洞中。吴世宝欲用饵钓鱼。” “暂避风头，待讯息。” “下次联络方式：每日午间十二点，收听‘东方电台’‘评弹’节目，注意开场曲后的广告时间。”

纸条没有署名。

林皓死死攥着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小姐果然在暗中看着！她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未必为实”：是指叶怀明被抓可能是假象？ “耳听未必为虚”：是指她关于“鼹鼠”在军统内部的暗示可能是真的？ “吴世宝欲用饵钓鱼”。叶怀明成了鱼饵？要钓谁？钓他林皓吗？

信息扑朔迷离，真假难辨。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罗生门，每个人都在诉说对自己有利的“真相”。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他就像一枚棋子，在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着，却看不清整个棋盘的格局。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他必须拿到主动权！

他将纸条揉碎，扔进下水道。目光再次投向黑色汽车消失的方向。

吴世宝要用叶怀明钓鱼？

那么，他这条“鱼”，或许应该去试着咬一下钩，看看垂钓者到底是谁！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

他没有返回阁楼，而是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76号特务总部的大致方位走去。

他要主动靠近风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