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内重归黑暗与寂静,只有林皓自己粗重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洞外呼啸的风声。韩老离去时细心地用藤蔓重新遮掩了洞口,将那微弱的天光与危险的世界一并隔绝在外。
左臂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之前那种灼烧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带着清凉麻痒的、沉甸甸的钝痛。韩老的草药似乎起了作用,遏制了感染的进一步蔓延,将他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但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和眩晕感依旧强烈,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沉重而费力。
他蜷缩在冰冷的沙土地上,背后靠着粗糙的岩壁,怀里的帆布包依旧紧紧搂着,铝盒的棱角硌在胸前,成为他与现实唯一的、冰冷的连接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鬼见愁”隘口那惨烈的一幕幕,冯铁山最后的怒吼,大牛倒下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悲痛如同暗流,在暂时的安全下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用力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
不能沉溺……不能……
他反复告诫自己。活着,把东西送出去,才是对死者唯一的告慰。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更猛烈地啃噬他的胃袋。他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那些干瘪酸涩的野果,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混合着口中残余的草药苦味,艰难地吞咽下去。这微不足道的食物,聊胜于无。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又醒了多久,意识在昏沉与短暂的清明间徘徊。洞内没有任何可以计时的参照,只有身体的感知和洞外光线的极细微变化,提示着昼夜的更替。
当他再次被伤口隐约的抽痛和强烈的口渴唤醒时,洞口藤蔓处传来了熟悉的窸窣声。
是韩老。
老者依旧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佝偻着背钻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林皓的脸色,又检查了一下他左臂的伤口,微微点了点头。
“命是暂时吊住了。”韩老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他放下灯笼,从药篓里取出一个新的竹筒,里面是清澈的泉水,还有两个用干净树叶包裹着的、还带着些许温热的杂粮窝头。
“吃点东西。”他将窝头和水放在林皓面前。
看着那实实在在的食物和清水,林皓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涌上心头。在这荒山野岭,重伤垂危之际,这一点食物和清水,无异于雪中送炭。
“多谢……韩老。”他声音沙哑,这一次的感谢,比上一次多了几分真心。
他没有客气,拿起窝头,就着清水,狼吞虎咽起来。粗糙的杂粮刮过喉咙,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两个窝头下肚,又喝光了竹筒里的水,他感觉冰冷的四肢似乎都回暖了一些,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韩老默默地看着他吃完,才开口道:“伤口在收口,但失血太多,元气大伤,至少还得将养七八日,才能勉强走动。这期间,切忌妄动肝火,更不能再撕裂伤口。”
七八日……林皓的心沉了一下。时间如此宝贵,样本的活性在持续衰减,外面的追兵也绝不会给他七八天的安稳时间。
“韩老……我……”他张了张嘴,想说明情况的紧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能透露铝盒的秘密。
韩老似乎看穿了他的焦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老夫说过,不问你来路去处。只告诉你,现在出去,你就是个死字。不仅你死,你护着的这东西,也落不到该落的地方。”
他的话一针见血,让林皓瞬间哑口无言。
韩老不再多言,熟练地替他更换了伤口的草药,重新包扎好。动作依旧沉稳利落,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安心待着。”韩老收拾好东西,提起灯笼,准备离开,“这岩穴隐蔽,寻常人找不到。老夫明日再来。”
“韩老,”林皓忍不住再次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为何要救我?这兵荒马乱的,您就不怕惹上麻烦?”
韩老停在洞口,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侧脸。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山有山规,医有医道。见死不救,有违天道。至于麻烦……”
他回过头,看了林皓一眼,那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林皓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沉淀了太多的往事。
“这世间的麻烦,老夫见得多了。多你这一桩,也不算多。”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藤蔓之后。
岩穴内再次剩下林皓一人。他回味着韩老最后那句话,心中疑窦丛生。这个老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采药人。他那份超然物外的气度,精准的医术,以及话语中隐含的沧桑,都指向他不平凡的过去。
是隐退的高人?还是……有着其他身份?
林皓无从得知,也无暇深究。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体力。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韩老果然如约每日前来。每次都会带来清水和食物,有时是窝头,有时是一些烤熟的薯类或是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点点咸菜。他仔细地为林皓检查伤口,更换草药,话依旧不多,但那份默默的照料,却让林皓在这绝境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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