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的冷水把我泡成了落汤鸡,也把我骨子里的狠劲给泡发了。我拖着半残的身子,一瘸一拐摸回城里,却不是去客栈——韩世昌的兵早就把前门一带筛了三遍,我回去等于自投罗网。我绕到南城根,钻进一家半夜倒灶的“死店”——那是义庄旁的破祠堂,专停无名尸,白天都没人敢靠近。我推门,一股尸臭加檀香味儿混着冲出来,差点把我熏个跟头。可越是这种鬼地方,越安全,军阀怕晦气,大兵不肯来,我正好“借尸还魂”。
祠堂里黑灯瞎火,我摸到供桌下,把半截破棉被扯出来,先擦干身上的水。怀里四块天听石被我摆成一排,月光从破瓦缝漏下来,照得石面血丝像活的一样,一鼓一鼓。我伸手按住胸口,心跳还是快,却不再乱——死里逃生的人,血是烫的。我咬牙道:“老鬼,你拿我当祭品?老子偏要当你的掘墓人!”
要掘墓,先得找家伙。我清点家当:飞虎爪还在,软索断了半截,火折子泡烂,**香全糊成渣,就剩半瓶嗅障剂算硬货。至于伤——左肩被砖棱割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右腿磕在木桩上,青紫一片;舌尖咬得发麻,说话漏风。我撕下供桌帘子,扎了简易绷带,又把供案上两根白骨当夹板,把伤腿固定。做完这些,我靠在棺材脚喘大气,脑子却转得飞快:老琴师守在回音墓,七口棺材、七块石,我掉三块,还剩四——想凑齐,得再下虎穴。可墓穴有枪、有人、有机关,我一人硬闯等于送菜。我得找帮手,还得找大火——一把火把“千工胶”烤化,石头才能撬得动;一把火把守兵引开,我才能摸鱼;一把火,把“天听”祭台变成“天听”祭坟!
帮手的人选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两个人:铁匠老赵、变戏法的老李。老赵欠我人情,嘴严;老李当年一起在天桥混饭,机敏、快手,最擅声东击西。说干就干,我扒了祠堂里一件破孝袍,反罩在身上,又把头发打散,抹了把香灰,活像刚还魂的孝子。我拄着半截白骨,一步三晃出了义庄,直奔琉璃厂。
清晨的街面刚卸门板,我钻进一条夹道,敲了老赵的后门。老赵开门见我这副鬼样,吓得差点抡锤子。我压低嗓子:“赵哥,是我。”他愣了半息,把我拽进去,按在铁砧旁,先给我倒碗热豆浆。我一口灌下去,舌头才找回知觉。我把事掐头去尾说了:要炸坟,要撬石,要借十二枚“雷公火”——那是我以前托他打的“戏法炮”,拳头大,内填火药、铁砂,点着后声如闷雷,却炸不开铁,专用来变戏法震场子。老赵听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三爷,我信你!雷公火有,再送你一桶‘针油’、两包‘火绒棉’,一点就着,水里都灭不透。”我拍他肩:“恩情记账上,改日还你一座金山。”他苦笑:“我只求别给你上坟。”
出了铁匠铺,我又去找老李。老李正在天桥搭棚子,见我一瘸一拐,先是一愣,随后把我拽进后台布围。我掀开孝袍,露出四块天听石,老李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三哥,你真把皇帝的耳朵给薅了?”我咧嘴:“只薅一半,还差三瓣。今晚你帮我唱大戏,我包你后半辈子吹不完。”老李一听有戏法可耍,立刻眉开眼笑:“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我的老本行!你说怎么耍,我这条命陪你玩。”我附耳低语,他边听边点头,最后伸出巴掌:“成交!”
白天养精蓄锐,我窝在老李的道具箱里睡了一觉,梦里全是火、血、心跳。傍晚,我醒,月亮又圆了,比昨夜还亮,像一面照妖镜。我换上连夜赶制的“夜火衣”——老赵用细铁丝和油纸缝的夹层,里覆湿布,外涂松香,点火即燃,却不贴身;衣内缝了十二枚“雷公火”,导火索连在一起,一拉即爆。我试了试,衣服重了不少,却还能翻跟头。老李笑:“三哥,你这身行头,阎王看了都嫌烫。”我回他:“烫不烫不知道,先烫老鬼的皮。”
戌时三刻,我们分批出发。老李带两个徒弟,推一辆“花灯车”,上头插满纸扎龙、凤、麒麟,里藏火药、硫磺、火绒棉,一路敲锣打鼓,声称“中秋回炉,火烧妖邪”,直奔天坛南门。我则背个破粪筐,筐底藏飞虎爪、软索、撬棍、火石,另加四块天听石——今夜,我要把丢的三块也拿回来。老赵远远跟着,推辆独轮车,上覆稻草,底下是雷公火、针油、火绒,还有一坛“烧刀白干”,关键时刻当助燃剂。我们仨,像三把暗刃,悄悄围向回音墓。
南门外,老李先开戏。他让徒弟舞龙,自己在车顶敲“震天鼓”,鼓点一起,花灯里的火线“嗤嗤”走,纸龙嘴喷火,麒麟尾巴冒烟花,把守兵看傻了。韩世昌果然现身,鹰钩鼻在火光下像一把倒钩。他厉声喝问:“什么人?”老李拱手:“禀长官,民间风俗,中秋驱邪,火烧妖兽,保一方平安!”韩世昌眯眼,鼻子猛吸——我躲在暗处,立刻拧开嗅障剂,臭气顺风飘过去。韩世昌被熏得皱眉,挥手:“快烧,烧完滚!”老李等的就是这句,鼓点急催,“轰”一声,纸龙炸裂,火雨四散,火星溅到沙包上的煤油桶,“砰”油桶爆,火浪掀翻两兵,人群大乱。韩世昌拔枪怒吼:“救火!”南门瞬间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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