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雨停了,青岛的空气里一股海带加啤酒的酸爽味。
我揣着于小片的工牌,拎着片鱼刀,打扮得像个刚上岸的渔崽子,一摇三晃去了督府后门。门口已经排了七八条汉子,个个手持菜刀,眼神比刀还亮——全是冲着十块大洋日结来的。
我心里暗笑:兄弟们对不住,今天这桶金牙票,老子独吞。
督府厨房的外墙是德国佬留下的花岗石,冰冷又傲慢。门口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后坐着个穿对襟绸褂的老公公,花白辫子盘脖子,像条懒得动的白蛇。此人就是高公公,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太监,现任张大帅的胃保姆。他面前搁着一筐土豆、一尾活鲷鱼,外加一块冻牛肉,意思是:想进门,先过三刀。
第一个壮汉上前,一声,土豆劈成八瓣,厚薄不均,高公公眼皮都没抬:回家炖自己吧。
人群发出哄笑。
第二个瘦子,手速倒快,鲷鱼去鳞却连皮带肉,高公公叹口气:鱼片被你片成鱼网,浪费。又淘汰。我越听越乐,这老头嘴毒得跟我有得一拼。
轮到我了。我先把围裙系成燕子尾巴结——招牌幸运动作,然后左手按土豆,右手片鱼刀轻轻一滑,沙沙沙声像春雨,一堆2毫米薄片整齐排成扇形;
接着抄起鲷鱼,刀背一敲,鱼瞬间晕菜,去鳞、去脏、片肉,三秒完成,最后手起刀落,冻牛肉被片成能透字的薄片。
我收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公公,您老牙口不好,小子给您片得薄,好嚼。
高公公终于抬眼,那双眼跟古井似的,黑不见底。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牛肉,对着阳光照了照,又甩进旁边热水锅里,三秒捞起,塞进无牙的嘴里抿了抿,点头:手稳,心静,能成事。
他啪地合上花名册:你,于小片,今晚留下,其余散了吧!
人群哗然,我听见有人小声骂娘,有人冲我竖倒拇指。
我笑嘻嘻全盘接受——嫉妒使我虚荣。
进门先搜身。
两个彪形大汉把我按墙上,摸骨搜筋,连鞋垫都掀。
我早有准备:燕子勾拆成三截,贴腰封内侧;弹簧钢丝藏在辫子梢里——我昨晚现编的假辫子,油乎乎一股鱼腥,他们闻了一下就皱眉松手。
片鱼刀被没收,高公公说:督府里不缺刀,只缺手。我乖巧点头,心里翻白眼:老子的手比刀快。
厨房大得能踢足球,十八口灶一字排开,火舌舔着锅底,像十八条饥饿的龙。
高公公领我穿过蒸汽走廊,一路介绍:西厨做冷盘,中厨做热炒,日厨做生鱼,我隶属日厨冷作组。
说到这儿,他停下,斜眼看我:听说你话少,最好真少。
张大帅讨厌人咳嗽,更讨厌人喘粗气。我秒懂,当场表演哑巴——捂嘴点头,喉咙里两声,像被阉的猫。
分配岗位,我被安排在——也就是宴会厅中央的长桌,现场表演片鱼。
高公公指了指头顶:各国领事都在,你小子手一抖,丢的不是鱼,是帅爷的面子。面子掉地上,你脑袋也得掉。
我顺他手指看去,水晶吊灯璀璨得像倒挂的刀山,而刀山正下方,就是张宗昌的镀金高背椅。距离三米,完美,我心脏偷偷打鼓:再近一步,就能闻到金牙的臭味。
上午十点,食材陆续送达。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外壳比巴掌大,边缘锋利,我趁没人注意,拿蚝壳在桌角偷偷磨了两下,藏进围裙口袋,预备当。
中午管饭,厨房众人蹲门口啃大饼卷大葱,我啃两口就假装肚子痛,跑去茅房,其实是绕到配电室——德国佬留下的老设备,电线裸露。
我把随身携带的剃刀碎片插进电闸缝隙,制造短路隐患,预备夜宴时制造混乱。
干完坏事,我哼着小曲回厨房,一路夸自己:李三,你真是破坏小能手。
下午三点,贵客陆续进场。
我站在秀台后,穿一身雪白厨衣,头顶高帽,像只待宰的优雅鹅。
门口白俄保镖排成行,腰里别着盒子炮,保险全开。
我余光扫到梁上——三处黑影蹲守,手里寒光一闪,是手里剑。
我喉咙发干:忍者果然存在。
高公公不知何时晃到我身后,幽幽一句:小子,别乱看,眼珠子会掉。
我秒变盲僧,低头片生鱼,刀片在鱼身上跳舞,心里却盘算:灯灭、油溅、金牙飞,哪一步先开始?
四点,张宗昌终于现身。
这厮身高一米九,肩宽体壮,一张国字脸配两撇倒八眉,嘴还没张,气场先把我压成纸片。
他今天戴白手套,身后四个保镖形影不离。
我偷瞄他口型——金牙在右侧,阳光下闪出1888刻字,像对我抛媚眼。
我手心冒汗,差点片到自己手指。
高公公咳一声,我立刻低头,假装专注。
张宗昌坐下,嗓门赛铜锣:各位洋大人,今儿本帅请你们吃金牙宴,牙在,菜香!
满厅哄笑,我暗暗呸了一口:呸,牙在,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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