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青岛这地方,白天是海风啤酒蛤蜊味,晚上就是血腥味。
民国十六年,四月底,码头那边的浪一拍打,咸腥气顺着石板缝往酒馆里钻,我坐在老船板门槛上,手里盘着仨铜板,心里盘算的却是——金子,24K,大金牙。
李三,又盯着督府方向发愣?那边可全是枪子儿,不是你偷钱包的城隍庙。
说话的是卖烤鱿鱼的孙老头,烟熏得他一脸褶子像干海带。
我把铜板抛空中又接住,咧嘴:孙爷,今晚我改行,不偷包,偷牙。
他瞪大眼,你小子饿疯了,去拔老头金牙?
我但笑不语。
谁让他猜对一半?我要拔的,是张宗昌那张杀人不眨笑的臭嘴里的金牙。
那颗牙,全青岛没人不知道——德国造,1888年份,边缘一圈洋码子,据说能买下半条中山路。
可我对金子本身没瘾,我瘾的是人——我师妹小桃花。
三天前,督府兵在台东镇抓壮丁,顺手把卖艺的小桃花拖走了。
我赶到时,只剩她遗落的桃花簪,花瓣被踩得稀烂。
线人告诉我,张宗昌缺个——白天炖白菜,夜里暖被窝。
三日后上任。
我李三,燕子李三,翻墙赛过燕子,可听这个,心脏还是一声掉脚底。
救!必须救!
可用啥赎?大洋?我兜里只有三铜板。
脑袋?不值钱,还长得丑。
那就——牙。
把张宗昌那颗象征的金牙掰下来,当赎金,也当赎命。
想到这,我抬手扇自己一耳光,让海风把醉意吹散。
酒馆里,德国大喇叭正放《蓝色多瑙河》,我推门进去,一股麦芽味混着酸脚丫子味,差点把我顶出来。
我要找的人,在角落——老赵,青岛第一包打听,只要给他酒,他能连海里的虾米昨晚做啥梦都告诉你。
我把仅剩的俩铜板拍桌上:老赵,来壶最便宜的。
老赵眯着醉眼,舌头打卷:燕、燕子李三?你小子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我压低声音:洗手?我快洗脖子了。说正事,张宗昌的海鲜美牙宴,几时办?
老赵一听俩字,扑哧笑了:还美牙,那张臭嘴一开口,苍蝇都坠机。——后儿晚,督府,听说请各国领事,显摆他那破牙。
后儿晚...我盘算,那就是明晚,只剩二十四小时。
还有,老赵神秘兮兮,督府招临时厨子,片鱼工,要俊的、手稳的、哑巴最好。
我挑眉:哑巴?怕泄密?
怕嚼舌根子呗!老赵打个酒嗝,一股酸菜味,怎么样,想混进去?
我笑笑没答,把酒壶推给他,转身走人。
出酒馆前,我顺了柜台上半截铅笔、一张包生鱼片的油纸——干我们这行,工具得随时攒,跟松鼠囤松果一个理。
夜风一吹,我后脑勺的短发齐刷刷立起来,像给我鼓掌:李三,干票大的!
可大火之前,得踩点。
督府在信号山半腰,德占时建的石头楼,墙高四米,墙头插玻璃碴,还通了电网。
我蹲在山下黑巷里,把油纸铺地上,用铅笔画出大致轮廓。
围墙...电网...厨房烟囱冲动...
画到这儿,一只黑猫跳墙头,一声,火星四溅——电网真通电。
我咧嘴:谢了,猫兄,避雷针功效已确认。
正研究,一阵脚步啪嗒啪嗒,我迅速滚进垃圾筐。
两个巡逻兵走过,枪上刺刀在月光下闪寒星。
听说没?大帅那颗金牙,夜里得用酒精泡,怕长虫。
呸!金牙长啥虫?金银铜铁,嘴里开五金铺,哈哈——
声音走远,我探脑袋,心里记下:金牙夜泡酒精,说明可拆卸,牙根松?好事!
踩完点,我翻墙回住处——太平路一间破阁楼,楼梯一踩就求饶。
推开门,月光先我一步爬进来,落在床板上一张照片:
小桃花穿水粉色戏服,手拿桃花扇,冲我笑出一对梨涡。
我把照片揣进怀里,开始收拾家伙:
剃刀刃两片——薄如柳叶,专割口袋,也能割牙龈;
弹簧钢丝——下午从旧钟表拆的,可做微型钳;
鱼钩改的小锯——带倒刺,一拉一片肉;
还有我最得意的燕子勾——三爪折叠,可钉墙可撬锁,也能当拔牙杠杆。
一样样排好,我吹声口哨,向将军点兵。
随后摊开油纸,在背面写作战图:
①混进督府
②让张大帅掌嘴
③拔牙
④顺烟囱爬出
⑤把牙当铺换钱,买船票,带小桃花去天津
写到最后,我顿了顿,补一句:
⑥如果失手,请把我和小桃花葬一起,照片放中间,谢谢。
写完,我叼着铅笔头,忽然乐了:李三,你他娘还挺文艺。
天快亮,我躺下却睡不着,满脑子金牙乱飞。
迷糊间,屋顶一声,像猫踩瓦,我却瞬间睁眼——不是猫,是同行。
果不其然,天窗被掀开条缝,一根细竹管伸进来,嘘——吹进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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