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碗「叮」地一声落下,我心里却像锣鼓点子刚起——咚咚咚,越敲越密。白玉兰抛给我三句话: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盘尼西林换名声。我嘴上应得爽快,回客栈一路上却把牙咬得咯吱响:再信她第二次,我就是兔子养的!可两颗玉珠实实在在贴在我胸口,像两块冰,逼着我必须往前走——要么冰化水,淹死小鬼子;要么冰化刀,割了白玉兰的尾巴。我李三,选前者。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保定城宵禁的梆子刚敲过两巡,我换上一身短打,翻出后窗。目标不是藤田洋行,而是吴家——我要先给吴家「报信」,让他们以为白玉兰明晚出东门。如此一来,赵盒子、四条狼狗、杜先生的鼻子,全会调到东门去;而我,则趁乱奔西门——日租界松茂洋行,去摸藤田的保险柜。用白玉兰的话说,这叫「声东击西」;用我自己的话说,这叫「借刀捅人再借刀」。
吴家后门有条阴沟,我白天就摸过——石板松动,掀起来能钻半个人。我顶着臭气爬到厨房外窗,先听见胖阿笙在骂小徒弟:「海参要发透!明儿寿宴加菜,再缩水我抽你筋!」——寿宴?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吴老太爷八十大寿只过了一半,今天「加菜」是补请日商藤田一行。好极了,藤田要上门,保险柜钥匙必定随身,我若今晚能描下钥匙胚,明夜就少费一半工夫。
我屏息,用手指在窗纸戳小孔,看见厨房梁上悬着一排「送礼单」——红纸金字,在灯火下晃眼。第三张赫然写着:「藤田社长台鉴:汉玉狮珠一对,敬赠。」我心底冷笑:好嘛,鬼子也学会明修栈道——嘴里说珠子已运天津,其实还留在保定,等寿宴上当众「献礼」,既给吴家长脸,又坐实「日华亲善」。我把那张单子扯下来,折好塞怀里,留作证据。
送信得找熟人。我瞄准的是门房小厮「庆喜」——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爱看《三侠五义》,常偷偷跟我买糖葫芦,听我说江湖段子。我绕到前院墙根,学了两声蛐蛐叫,片刻,庆喜果然披着夹袄溜出来,压低嗓子:「李哥?你咋敢来!赵爷今晚发了狠,说逮着你,要活剥狗皮做鼓面!」
我递给他一块大洋,又摸出早写好的字条——故意用左手歪笔,写着:「白玉兰已得狮珠,明晚卯时出东门,走旱路去高阳。」庆喜不认得几个字,却认得「白玉兰」「狮珠」,当下小脸发白:「这、这要给谁?」
「直接交赵爷,就说是你巡夜捡的,包你升二等护院,月钱加一块。」我拍拍他肩,「记住,耽误半刻,贼人出城,功劳就黄了。」
孩子贪功,连跑带颠去了。我隐在照壁暗影里,远远瞧见赵盒子接过纸条,肉瘤子气得发紫,立刻吹哨集合护院;四条狼狗白天被「醉仙露」麻过,此刻闻不到我味,却被他硬拉着往东耳房跑。我心里「咚」一声:虎已离山,该我摸刀了。
可我不走,反而逆着人流,往西偏院潜——那里是外书房,藤田每次来吴家,都在此歇脚。书房门口有日式纸灯笼,写着「松茂」二字,我隔窗就听见他在里面打电话,磕磕巴巴的中国话:「……保险柜……钥匙……我随身……哈哈哈,吴老爷放心,珠子明天当众亮相,皇军大大表扬……」
我心底暗骂:当众亮相?老子让你当众现眼!
窗棂留一条缝,我贴眼望去:藤田穿和服,木屐踩得地板吱呀,腰上挂一条银链,末端是钥匙,比小指长,齿形怪异,像一排小鲨鱼牙。我掏出口琴,轻轻吹了一段《夜来香》前奏——声音极低,却刚好盖过我另一只手的小动作:铁丝弯成钩,从窗缝探进,勾住门闩,一点点挑。门闩无声滑落,我侧身钻进去,像影子落地。
书房里炭火正旺,藤田背对我,把电话机搁桌上,自己走到书架前,似乎想找什么。我矮身潜到屏风后,等他转身。机会只有一次——钥匙必须脱,还不能让他察觉。我摸出随身带的「火漆+炭粉」混合条,比火柴粗,一折就断,断面柔软,可压出钥匙齿模。我屏住呼吸,耳朵却听自己心跳:咚、咚、咚,像更鼓催命。
藤田终于转身,钥匙随步伐晃,银链「沙啦沙啦」。我趁他迈步最大、钥匙绷直那一瞬,从屏风后伸手,火漆条往齿面一压,再闪电般缩回——整个过程不到半息。火漆条上,清晰留下一排凹凸。我额上汗珠滚进眼角,辣得生疼,却不敢眨。
钥匙到手,蓝图还需。书架第二层,有只牛皮纸袋,露出一角蓝色图——我白天在窗外偷瞄过。藤田刚打完电话,把纸袋抽出,走到长案前展开,用放大镜一寸寸看,嘴里叽里咕噜:「……甲七号……地下……恒温……」我隔远瞄见,图上密密麻麻标着「甲六、甲七、甲八」一排保险柜,其中甲七用红笔圈了,旁边注:「Jade Lion Eyes」。
我心底「咯噔」——真珠子果然不在狮嘴,在这甲七!可下一秒,藤田却用钢笔在红圈上画了个「×」,又在旁边写:「Transfer to Kwantung Army HQ, 3rd day」——第三天转交关东军总部!我心头火急:明天就是第三天!若不连夜动手,珠子就要被运去东北,十万大洋、青霉素、我的金盆洗手梦,全得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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