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头的风,跟后妈的巴掌似的,带着黄浦江的腥气,劈头盖脸抽过来,我脸皮子麻得像贴了层砂纸。缩在打补丁的破棉袄里,指节摩挲着口袋里最后两块袁大头,叮当脆响钻入耳膜,比小命还金贵 —— 这是北边抗日弟兄们盼了半个月的药钱底儿。戏楼檐角下,评书先生醒木 “啪” 地砸在桌上,唾沫星子裹着江湖气炸开:“杜月笙杜老板那杆纯金烟枪!七斤七两足赤,枪杆雕着缠枝莲,抽一口烟丝,能换三条人命的活路!” 我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烈酒,酒液烧得喉咙发疼,手掌拍在酒桌案上,震得碗碟乱跳:“偷!”
不是吹,我李三,沧州燕子门最后一根苗。三岁扎马步,五岁练轻身,到如今能踩着瓦片飞檐走壁,脚底下连蚂蚁都惊不着。北边的弟兄们在前线啃冻土豆,枪子儿擦着头皮飞,就差这一票硬通货换军火。黄金烟枪 —— 这目标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里。七天,我要让全上海滩知道,燕子门的旗子,没倒!
机会来得比雷暴还急。给百乐门送酒的路上,我瞅准了杜府总管万墨林的轿子,故意趔趄着撞过去,酒坛子 “哐当” 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浸了他的缎面鞋。老万正愁寿宴缺个压轴戏,眉头拧成疙瘩,我赶紧弓着腰凑上去,舌尖打了个转:“小的会‘飞天献寿’,能在梁上翻跟头,还能给杜先生递寿桃。” 二十块大洋 “啪” 地拍在我掌心,沉甸甸的压得指缝发疼 —— 正愁摸不清杜府的岗哨路线,这倒好,人家直接把我请进了大门。
夜里,我把《麻姑献寿》图轴裁开个暗口,塞进**香、细如发丝的钢丝、带倒钩的飞虎钩,还有师门传下来的 “笑哈哈”—— 这药粉撒出去,能让人笑软了骨头,半个时辰挪不动腿。躺在床上望着房梁,木头缝里漏进的月光,把屋顶照得像敞着怀的娘们,勾得人心头发痒。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磨得发亮的牙:“明晚踩盘、画路线、记岗哨,顺手牵羊 —— 谁让老子艺高胆大?”
可真踩进杜公馆的朱漆大门,才晓得 “天真” 俩字是要人命的。三楼楼梯口,一条德国黑背 “将军” 趴在那儿,铁链子绕着廊柱缠了三圈,獠牙比匕首还尖,喘气时喷着腥热的白雾,耳朵尖竖得像探照灯;屋顶的琉璃瓦全涂了桐油,脚刚踩上去就打滑,差点摔得我屁滚尿流;最狠的是那黄金烟枪 —— 锁在八宝琉璃罩里,罩子上嵌着八颗玻璃珠,映得枪身金光刺目,而钥匙竟挂在杜月笙本人的裤腰上!老家伙彻夜不眠,就坐在罩子跟前抽雪茄,烟雾裹着他的脸,眼都不眨一下,活像尊镇宅的阎王。
我吊在钢丝上往下滑,手心的汗把钢丝攥得发滑,心 “咯噔” 沉了半截:这哪是祝寿,分明是闯阎王殿。
果然,半空里突然炸响一声喊:“飞贼来了!” 我慌得手一松,左肩狠狠撞在横梁上,疼得我眼前发黑,差点喊娘。紧接着,十几把枪栓同时拉响,“咔嚓咔嚓” 的脆响,跟过年放鞭炮似的炸耳朵。我硬憋住疼,脚勾着钢丝在空中打了个旋子,双手作揖往下喊:“杜先生!小的献艺来迟,祝您寿比南山!” 台下宾客竟拍起手来,叫好声盖过了枪栓响,杜月笙捻着胡子笑了笑,没喊人动手 —— 我捡回一条命,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再不下手,明天 “燕子” 就得变 “死鸡”。
感情线偏在这节骨眼上缠过来,像蛛丝缠雀,挣不开。后台换戏服时,我正揉着发疼的肩膀,一只软乎乎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玫瑰香水的甜香,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我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含着笑的杏眼 —— 是杜月笙的独生女杜小兰。她穿一身红旗袍,领口绣着金线牡丹,乌黑长发垂在肩头,跟瀑布似的,肌肤白得晃眼。“飞贼先生,这儿疼?” 她声音软得像棉花,指尖轻轻按在我淤青的地方,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压散了疼。
我嘴硬,故意梗着脖子:“小意思,比沧州蚊子叮得还轻 —— 那蚊子能把血吸得跟枣儿似的。” 她抿唇一笑,梨涡陷在嘴角,从袖管里摸出个白瓷瓶,塞到我手里:“德国跌打酒,我爹托人从租界带来的,比你的命还金贵。”
瓷瓶冰凉的触感传到掌心,我心里 “咯噔” 一下 —— 贼最怕啥?怕动贼心。可她的指尖擦过我肩头时,像猫爪挠心,痒得我浑身发燥,连呼吸都乱了。脑子里一遍遍敲警钟:李三,你是来偷枪的,不是来偷人的!可眼神偏不听话,总往她旗袍开衩处溜,那截雪白的大腿晃得我心率飙到一百二,手里的钢丝差点抓滑。
寿宴散场时,我像只壁虎似的贴在走廊顶梁上,眼珠子死死盯着八宝琉璃罩里的黄金烟枪。灯火从罩子缝里漏出来,枪身泛着贼亮的光,金子混着老烟丝的醇厚味道飘上来,馋得我口水差点滴到下头杜月笙的雪茄上。老家伙腰间的钥匙晃来晃去,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跟法租界的洋鬼子谈笑风生,吐出来的烟圈裹着算计,压根没察觉头顶上悬着个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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